2008年5月29日星期四

商务周刊封面:别了,摩托罗拉

发信人: dafeifei01 (小宝~~最爱西门子), 信区: Mobile
标 题: 商务周刊封面:别了,摩托罗拉
发信站: 水木社区 (Thu May 29 14:35:40 2008), 站内

http://tech.sina.com.cn/t/2008-05-29/12002225063.shtml

仅仅在10年前,摩托罗拉还一直是引领尖端技术和卓越典范的代表,享有着全球最受尊敬公司之一的尊崇地位。它一度前无古人地每隔10年便开创一个工业,有的10年还开创两个。但当这些工业兴盛起来,进入寡头竞争的成熟阶段之后,它却遭遇一次又一次重大的挫败。

  最近10年,它已经退出了自己所开创的半导体、汽车电子――这些业务在它的手上陷入困境,它一旦撒手往往又起死回生。而最新的迹象显示,摩托罗拉很可能要放弃它的手机业务。如果这个令人遗憾的消息真的变为现实,它将退守至两个狭小的B2G、B2B市场,不再是一家B2C公司。这家美国"国宝级"公司究竟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

  □记者 冯禹丁 实习记者 陈楠

  史上最糟糕的星期

  5月9日,风雨飘摇的摩托罗拉股价以9.76美元收盘,总市值220.11亿美元,约为其股价最高点(按2000年分股后计算)58.33美元时的1/6。自今年2月底跌破10美元之后,这家公司的股价始终徘徊在5年来的最低谷,营收也跌至4年来的新低。即使是2000年网络泡沫破灭之后,它的股价也仅比现在低1美元左右。而它的竞争对手诺基亚5月9日的市值是1088.72亿美元,年销售额约是其两倍。

  当然,也许不久之后,诺基亚就将只是它"曾经的"对手了。3月26日,摩托罗拉宣布将分拆为两家独立的上市公司,其中一家专注于移动通信设备业务,另一家则主要开展宽带和移动通信解决方案业务,分拆计划于2009年完成。尽管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但这条消息仍然是爆炸性的。作为手机的发明者和移动通信10年前的霸主,这家公司终于要把自己最让人留恋的产品,弄丢了。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这样的分拆不仅会令卡尔・伊坎(Carl
Icahn)为代表的摩托罗拉股东稍感遂愿,同样也会令其集群通信和机顶盒业务部门主管们松一口气,面向政府公共部门的集群通信业务去年赢利12亿美元,正好可以全被用来填补手机业务12亿美元的亏损。

  既然不能相濡以沫,那就早点相忘于江湖。但放眼未来,谁又知道这次分离对摩托罗拉究竟是好是坏呢?"我感觉至少公司的员工是不愿意'摩托罗拉'这个几十年的品牌就这么分家的,郭士纳当年如果赞同分拆IBM,也就没有今天的IBM了。"一位摩托罗拉集群通信业务部员工对《商务周刊》说。如果手机部门剥离出售,谁还能想象摩托罗拉,这位曾经的半导体巨人和移动通信霸主,还剩下什么?

  现实的人们难以顾及将来,眼前的问题是谁将在什么时候接手摩托罗拉的手机业务。《财富》杂志发表文章称,传言中的买家既非诺基亚、索尼爱立信或者三星等行业巨头,也不是来自中国的新兴手机厂商中兴、华为,而是印度最大的消费电子厂商Videocon。可以肯定的是,价格不会很高。理财经理乍得・布兰德(Chad
Brand)在博客中写道,摩托罗拉剥离手机业务后,机顶盒、无线设备和对讲机等剩余业务的估值约为每股8美元,而摩托罗拉的股价一直在9美元左右徘徊,以此计算,手机业务的估值只有每股1美元左右。曾经辉煌的老牌手机巨头,头上贴的是廉价得让人发指的草标。

  "这可能是摩托罗拉80年历史上最糟糕的一个星期。"《财富》杂志说。

  在辞去CEO一职后,埃德・詹德(Ed
Zander)还将卸任摩托罗拉董事长一职,谁将接过埃德・詹德留下的烂摊子这个悬念已经解开,答案是前AT&T董事会主席兼CEO大卫・多曼。目前摩托罗拉手机业务部主管依然悬而未定,尚未有业界知名职业经理人表示有兴趣。这块"硬骨头"的确够硬,2008年第一季度,移动终端事业部运营销售额比去年同期下降39%,运营亏损4.18亿美元,整个季度仅卖出了2740万部手机(2007年同期为4540万部)。目前,摩托罗拉全球手机市场占有率下滑至9.5%,不到诺基亚(41%)的1/4,并落后于三星而居于第三,紧随其后的LG一季度离它的距离也只有300万台出货量。

  花旗集团信贷分析师大卫・汉伯格(David
Hamburger)警告说:"除非摩托罗拉营运出现强烈改进,否则最快在一年内,该公司股票可能从投资等级降低到'垃圾等级'。"

  史上最牛的公开信

  雷格・布朗和大卫・多曼都在强调,他们要尽快提高所有摩托罗拉股东的价值。这话此时听来尤其显得谄媚。正是迫于3月24日第二大股东卡尔・伊坎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摩托罗拉提交相关文件以来判定其董事会是否有渎职行为,摩托罗拉才于两天后宣布分拆的。伊坎在"一个人战斗"了近1年之后,终于部分达到了目的。去年拿到第一季度财报后,伊坎决定采取行动遏止自己财产的不断贬值。当时他持有摩托罗拉2.9%股份。而摩托罗拉持续下滑的业绩和股价令其损失惨重。

  这位71岁的亿万富翁写信给摩托罗拉的股东,在《华尔街日报》上为自己打广告,试图获得该公司的董事席位,并让导致公司运营状况不佳的詹德卸任。2007年5月7日,在芝加哥举行的摩托罗拉股东大会上,他对500多名股东发表演讲。但大多数董事会成员还是愿意给詹德一些时间来改善现状。摩托罗拉则强硬要求"不受欢迎的"的伊坎"待在家里"。当时铩羽而归的伊坎留下了豪言壮语:"如果公司不能改善经营业绩,我还会回来。"此后他又不断购入摩托罗拉的股份至今年4月初达到
6.4%。去年10月,卡尔・伊坎在接受CNBC采访时表示:"摩托罗拉拥有着巨大的价值,我仍然认为应该分拆手机业务。"一番闹腾之后,伊坎已经成功营造了一个压力场。

  为了挽救自己的职位和声誉,詹德在接下去的三个季度里相继推出了多款手机和相应的配件,但与摩托罗拉手机业务冰冻三尺的败退相比如蚍蜉撼树。2008年1月份财报出炉,2007年手机部门12亿美元的亏损令股东们怒不可遏。詹德倒是没有给伊坎羞辱自己的机会,他在公布财报之前的元旦节挂冠而去,留下时任COO雷格・布朗(Greg
Brown)收拾残局。1月31日摩托罗拉首次向外界表示,公司可能出售或分拆近况不佳的手机部门。分拆完成之后,新成立的公司将全力发展手机业务。

  更为热闹的是,摩托罗拉宣布分拆的当天,前首席营销官(CMO)杰弗里・弗罗斯特(Geoffrey
Frost)的助理努玛尔・法拉兹(Numair
Faraz)写给布朗的一封公开信曝光,在信中努玛尔・法拉兹历数摩托罗拉两任CEO詹德和布朗如何在市场策略和技术问题上犯下一系列愚蠢的错误,以及处理复杂局面时的无能。他激烈地抨击布朗:"很显然,和其他尸位素餐的摩托罗拉高层管理者不同的是,你正在杀死这个公司。不了解摩托罗拉的消费群体不能成为你出售手机部门的正当理由。不仅如此,公开宣称考虑分拆或出售手机部门让卡尔・伊坎站在你的一边,这只能充分的说明你的无能。"

  他讽刺詹德,"相较于管理美国最伟大的科技公司,詹德更在意他的高尔夫球成绩"。这位首席营销官助理愤怒地爆料:"我总是在想摩托罗拉肮脏的小秘密――操作公司运营机器的是CMO,而不是那些从以前到现在都表现得如此无能的公司高管们……很多熟悉杰弗里・弗罗斯特的人都相信,是詹德将承担公司命运的压力全都抛给了他,才使得他在工作中劳累致死。"

  然而在年薪近千万美元的詹德离去之后,在所有人的情绪宣泄完毕之后,摩托罗拉将会走向哪里?布朗以每月200万美元的价格请来了麦肯锡咨询专家试图找出答案。可惜的是,麦肯锡开出的药方,除了裁员,目前看来还真没有别的。

  4月,摩托罗拉公司宣布计划裁减2600名员工。《商务周刊》联系的摩托罗拉员工中不止一位语音黯然:"过段时间我离职了,你再来找我吧。"过去15个月中,该公司累计裁员人数几乎达到1万人。截至2007年底,该公司员工总数66000人。鼎盛时期,该公司拥有15万人。

  这是令人伤感的时刻。不仅仅是普通员工,摩托罗拉手机部门大批的高管、设计师、工程师和营销人才正在主动或被动的离开这家曾让他们感到骄傲和自豪的企业。

  可怕之处在于,高尔文家族最为珍视的资产――人才的流失,无疑将让摩托罗拉"分拆令我们更专注和更有竞争力"的声明成为一句空话,也会让摩托罗拉实验室堆积如山的未来技术沉沉睡去,还会令这家已经丧失自信的企业真正元气大伤。

这家公司拥有多得无法计数的荣誉。1944年,它的SCR300步话机伴随着盟军登陆诺曼底的照片一夜之间闻名全世界;1969年,宇航员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用它的无线设备向全人类发回电视信号和那历史性的一段话;1960年代末,它率先进入海外市场,开始国际化的征程,美国人骄傲地称之为"美国武士"(American
Samurai);它发明了"六希格玛",两次荣获人人向往的马尔科姆・鲍德里奇(Malcolm Baldrige National
Quality Award )美国国家质量奖;离我们中国人并不遥远的是,10多年前,它即扎根中国,不仅成为呼机的代名词,而且多次荣获"中国优秀企业公民"和"最大外商投资企业"称号。

  仅仅在10年前,摩托罗拉还一直是引领尖端技术和卓越典范的代表,享有着全球最受尊敬公司之一的尊崇地位。

  它一度前无古人地每隔10年便开创一个工业,有的10年还开创两个。成立80年来,它发明过车载收音机、彩电显像管、全晶体管彩色电视机、半导体微处理器、对讲机、寻呼机、大哥大(蜂窝电话)以及"六希格玛"质量管理体系认证,它先后开创了汽车电子、晶体管彩电、集群通信、半导体、移动通信、手机等多个产业,并长时间在各个领域中找不到对手。

  但当这些工业兴盛起来,进入寡头竞争的成熟阶段之后,它却遭遇一次又一次重大的挫败。1974年,它退出电视机行业,1998―2008年,它又一口气在10年间退出了自己所开创的半导体、汽车电子――这些业务在它的手上陷入困境,它一旦撒手往往又起死回生。最新的迹象显示,摩托罗拉很可能要放弃它的手机业务。如果这个令人遗憾的消息真的变为现实,它几乎退守至集群通信和网络机顶盒这两个市场狭小的B2G、B2B市场,它将不再是一家B2C公司。

  这家美国"国宝级"公司究竟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

  回溯摩托罗拉盛极而衰的历程,我们可以看到太多的教训,比如,过于自负的一代技术霸主如何失去对未来的把控能力;一家拒绝开放式竞争的精英型企业如何在新的游戏规则中进退失据;以及一场笨拙的自救,如何非但没有除其积弊,反而自乱阵脚导致速败。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如果是别的企业,犯下这些错误中的任何一个,可能早就死了,但摩托一再铸错还依然活着,已然是一个奇迹了。"原摩托罗拉全球资深副总裁兼亚太区财务策略总监蔡国雄对《商务周刊》说。

  的确,仅从技术战略的错误押宝来看,20年间摩托罗拉的战略选择错误不断,其中包括:

  在PC半导体工业押宝封闭平台的苹果Power Mac,而不是开放平台的IBM PC兼容机,结果成就了英特尔和微软;

  在手机芯片领域拒绝向自己的手机竞争者诺基亚、三星等供货,结果成就了德州仪器(TI)的GSM霸主地位;

  在移动通信领域错看时间表,押宝CDMA,背后的原因也是舍开放而押宝封闭;

  不合时宜地启动"铱星"计划,而且未能及时止损;

  在手机操作平台的选择上辗转于至少4个的不同系统,导致其手机开发的混乱与迟钝……

  从1973年摩托罗拉发明了约有两块砖头大的全球第一款无线移动电话起,摩托罗拉就成为模拟蜂窝移动电话的同义词,整个模拟时代,摩托罗拉几乎是世界上唯一的手机制造商和顶级无线设备提供商。进入到1990年代,摩托罗拉的战略重心已经由半导体工业(再之前分别是彩电、对讲机和最早的汽车收音机工业)转移至方兴未艾的无线通信业。1997年,在摩托罗拉297亿美元的收入中,半导体业务占比下降到21%,蜂窝移动电话及寻呼机等无线通信业务则占53%。

  中国的成语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在前摩托罗拉(中国)公司总裁、董事长赖炳荣看来,摩托作为通信行业一代霸主,其衰落的种子也就在这个时候埋下了。

  64岁的赖炳荣出生马来西亚华人家庭,1972年,即英特尔创立4周年时便加入英特尔公司,与安迪・格鲁夫、贝瑞特和欧德宁成为朋友和同事,官至英特尔全球高级副总裁兼亚太区总裁。50岁"知天命"那一年,在摩托罗拉追逐一年半之后,他被时任摩托罗拉董事长的老高尔文一句"你的舞台在中国"打动,加盟摩托罗拉担纲其中国业务。

  1994年,赖炳荣前去芝加哥拜会摩托罗拉总部的所有高管,见到当时掌管摩托移动通信业务的负责人。赖针对移动通信技术的发展趋势问了他两个问题,一是第一代模拟技术向第二代数字技术的过渡将发生在哪一年;二是GSM制式和CDMA制式这两个第二代通信技术他更看好哪一个。这位赖炳荣不愿透露姓名的负责人给出的答案分别是"2000年"和"CDMA"。

  该负责人是世界知名的通信学家,也是带领摩托罗拉进入移动通信行业,成为模拟(Analog)时代霸主的最大功臣,所以他的判断实际上就是摩托罗拉的观点。

  "企业家首先要看大趋势,统军人物判断错误,看错了2G的时间表和战略方向,企业再有钱有技术,也是要走入'地雷阵'。"时隔14年,被誉为一代"战略家+外交家"的赖炳荣充满感慨地对《商务周刊》说。

  正是基于以上两大判断,一方面摩托罗拉并不急于进行第二代数字技术的产品研发,而是把几乎所有的技术精英都调往"铱星"研发部门。结果铱星系统于6年后在商业上遭遇惨败;另一方面,在第二代移动通讯技术上,摩托罗拉在全球的设备和终端生产厂都是以CDMA开发为主。

  后来的历史却是,数字技术对模拟技术的全面替代发生于1996年,整整比摩托罗拉的预计早了4年,摩托罗拉不仅耽误了4年时间,更给了诺基亚等后来者天赐良机;技术上逊于CDMA的GSM最终在中国、欧洲等全球市场占了压倒性优势,到2007年1月,世界上有82%的手机在使用GSM网络。

  尽管我们不能以事后诸葛亮的眼光去评断摩托罗拉面对不确定性时的选择,但今天的人们仍然可以从摩托罗拉做出以上两大选择时的具体考量因素,和其间的过于自负中吸取教训。

  蔡国雄认为,摩托选择押宝CDMA而不是GSM,在当时看来理由很充分,无论从技术角度还是商业利益两方面来看,摩托似乎都应该选择CDMA。首先,CDMA与GSM之争也是技术标准的阵营之争,前者是以高通、摩托罗拉为首的美国阵营,后者是主要以爱立信、诺基亚、西门子等欧洲企业为首的欧洲阵营。美国国内当时一共有三大相互竞争的数字技术标准――CDMA、TDMA和GSM,其中CDMA占有美国数字市场的50%份额,TDMA和GSM各占25%。如果摩托罗拉选择CDMA,那么它将延续模拟时代在终端和系统设备市场的老大地位,与高通一起通吃整个产业链;如果它选择GSM,尽管也握有相当部分的GSM原始专利,但它就需要和爱立信、诺基亚等共同分享终端和设备市场。

  其次,CDMA在技术上的确比GSM先进,它出身军工,号称2.5代,通话质量和保密性更好,辐射更低。对运营商来说,CDMA的频道容量是模拟系统的6倍,而TDMA和GSM分别是3倍和2―3倍。GSM以时分多址技术(TDMA)为核心,据前西门子(中国)公司高级副总裁、CTO李万林介绍,GSM最开始的名字叫Groupe
Spécial Mobile,是一个针对欧洲市场的技术标准,流行起来后才改名为全球移动通信系统(Global System for
Mobile communications)。

  有着浓厚工程师文化的摩托罗拉一直以来都是一家技术驱动型企业,当然不会选择较差的技术。"摩托罗拉当年看不上GSM,我们内部开会有人说,'Let
them have fun',GSM让欧洲的小弟们先玩玩吧,做起来了也没关系,我们在里面有专利,马上就能赶上。"赖炳荣回忆说。

  蔡国雄也指出,摩托当时自负地认为,到底选择哪一个技术对自己来说差别不大,以它在通信行业的霸主地位,CDMA和GSM两个制式自己选择哪一个,哪一个便会胜出。

  在数字技术浪潮席卷而来的当口,摩托罗拉不仅错判了技术更替的速度和非技术因素对技术商业前景的影响,更远远低估了技术更替时各种可能性所产生的巨大颠覆能力。

  怠慢数字技术

  1994年是一个暗流涌动的年头。这一年,摩托还拥有美国手机市场60%的市场份额,年营收刚增长了31%达到222亿美元,利润更飙升了53%,达到16亿美元,正处于模拟时代的全盛时期。这一年,来自芬兰的通信行业新军诺基亚刚刚在美国证交所上市。

  "1994年我们的雷达显示屏上还看不见三星,诺基亚也只是一个小点。"赖炳荣说。

  1994年,摩托罗拉20年的国际化耕耘开始有所收获,特别是在亚洲。摩托主宰了亚洲的对讲机和传呼机市场,在模拟手机市场,它更占有70%的市场份额。在中国,摩托的传呼机响遍神州,蜂窝移动电话"大哥大"是有钱人的名片。"我们没想到在中国的传呼机工厂投产当年(1993年)就赚钱,而且是很多钱。"蔡国雄说,1994年以前,摩托只有内部竞争,没有对手。

  但也就是在1994年,市场已经在发生着重要变化。摩托并非没有预见到数字时代的到来,只不过它没有想到会那么快。

  1994年,美国的移动运营商们开始被数字技术吸引。美国的手机终端销售渠道基本上是运营商定制采购,在运营商们看来,相对于模拟技术,数字技术好得几乎难以抗拒:它发射范围更广,抗干扰力强,模拟手机只有通话功能,数字技术却可以支持来电显示、传呼和短信业务。1995年2月,美国电信公司(Ameritech)的手机营销总监巴内特(Barnett)在一次展会上告诉摩托蜂窝手机部门主管维斯哈勃(Robert
N. Weisshappel)的女副手斯泰格(Suzette
Steiger):"我需要数字手机,今年就要。"斯泰格回答说,"我们会全力以赴,满足你们的目标。"AT&T、大西洋贝尔等运营商也都向摩托罗拉明确传达了同样的需求。

  但在摩托罗拉服务了24年、并把摩托罗拉的移动电话业务带到一个高峰的维斯哈勃固执地相信,大多数消费者需要的是一部更好的模拟手机,而不是一部又大又重的数字手机(当时数字技术还不成熟)。他在一次小型聚会上告诉部下:"4300万模拟用户一定是理性的。"

  维斯哈勃手中有一张他自认为的"王牌"――1996年1月,摩托罗拉推出了StarTAC模拟技术手机。这款手机研发耗时两年,花费数百万美元,在设计上,它可以算是一个超乎想象的杰作:比一盒普通香烟还要小。维斯哈勃对于此款定价高达1500美元的产品非常自信,以至于他认为可以借它来延缓技术换代的潮流。

  1996年夏天,维斯哈勃和他的团队针对StarTAC推出了名为"签名"(Signature)的销售策略――摩托罗拉将只把StarTAC的分销权交给那些同意将摩托罗拉手机作为自己主销产品的运营商,其标准是摩托罗拉手机占其销售手机的75%以上,并且运营商还必须同意重点宣传该款手机的功能。这等于是说:如果你想销售StarTAC,就必须买多少台――摩托罗拉当时的市场地位和自负风格可见一斑。

  但大西洋贝尔、GTE、南方贝尔等远距离通信运营商都拒绝"签名"。据说在大西洋贝尔公司总部的一次会议上,当维斯哈勃用"你们必须怎样怎样"的态度宣布了摩托罗拉对运营商的要求之后,大西洋贝尔的一位人士针锋相对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同意'签名',你们就不打算在曼哈顿卖StarTAC?"双方不欢而散。

  导致摩托罗拉在数字技术上进展不力的原因,不仅是维斯哈勃对于StarTAC的优先考虑,还在于摩托罗拉当时一心想从高通公司购买其数字半导体业务,以加速进入数字领域。这也是源于摩托罗拉一直以来的垄断化倾向,从芯片到系统设备再到终端进行全产业链布局。但维斯哈勃认为高通的出价太高,1995年他停止同高通的谈判转而自己研发数字芯片,然而摩托罗拉已经错过了宝贵的时机。

  1995―1996年间,美国消费者对数字手机趋之若鹜,傲慢的摩托罗拉却无缘分羹。直到1997年2月,巴内特又一次在展会上遇到了斯泰格,他问她:"我们正在下订单,你们有数字手机吗?"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与摩托罗拉总部同在芝加哥并保持了多年合作关系的全球第一家商业移动电话运营商美国电信也只好移情别恋,去找刚刚开始兴起的高通。

  1997年初,小高尔文(Chris
Galvin)履新摩托罗拉CEO。他在一次会议上质问手机部门为什么没有准备好数字手机,维斯哈勃无言以对。直到1999年7月摩托罗拉已经在生产销售数字手机,但它仍然没有能力向全美最大的移动运营商AT&T无线的"One
Rate"计划供货,摩托在美国的份额下滑一半,至31%。这年8月,维斯哈勃离开摩托罗拉。

  尽管摩托后来在数字技术上奋起直追,但竞争格局的变化实在太快了。摩尔定律使摩托罗拉积累数十年的技术和市场优势化为乌有。1995―1999年短短5年间,模拟手机的全球手机市场份额从100%急速降到4%。诺基亚、爱立信等企业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其数字手机迅速崛起。到1998年10月,诺基亚发布的一份被载入公司史册的报告称:"我们确信,我们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手机制造商。"2000年,也就是摩托罗拉预期中的数字替代模拟的年头,该公司仅占有了全球数字手机20%的市场份额。

  "基站之王"的失算

  尽管错失良机,不过由于1990年代中后期的数字手机市场年增长率超过30%,亡羊补牢的摩托罗拉总还能够抓住青春的部分尾巴。相对于手机部门,该公司的系统设备事业部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在模拟通讯时代,摩托罗拉与爱立信在无线通信系统设备市场分庭抗礼,各占50%的市场份额。由于前文所述的时间表预测错误,直到1995年,摩托罗拉的系统设备部门才着手开发数字产品,但他们却把几乎全部的研发都押在了CDMA这一个标准上。然而市场已经南辕北辙,1991年3月,世界上第一个GSM网络在芬兰建成,经过短短两年,全球就已经有48个国家的70个通信运营商建立了GSM网络,GSM成为全球2代移动通信的主流标准。

  技术上的判断失误直接导致摩托罗拉在GSM系统设备市场的被动。1996年摩托罗拉在杭州建立CDMA终端和设备合资工厂,但中国的移动运营部门后来决定上GSM,令赖炳荣措手不及。他对《商务周刊》回忆说,1996年时,诺基亚的GSM基站仅仅几十斤重,两个人就可以抬上楼去,而摩托罗拉生产的GSM基站要"6个壮汉"才能抬动,还要加冷却系统,耗电量是竞争对手的10倍。恼得一位电信局长当面质问他:"赖先生您是生意人,生意有这么做的吗?怎么可以卖给我们这样的设备?"

  事后来看,中国这个近10多年增长最快的通讯市场选择GSM而不是CDMA,对于摩托罗拉来说是非常沉重的打击。1994年7月中国联通成立后,中国决定一步到位上2G通信技术,联通和中国电信移动部(中移动前身)也在GSM和CDMA中权衡。摩托罗拉认为中国肯定会选择单独上CDMA或至少两种制式并存,不仅是因为其技术优势,而且中国的近邻韩国和日本都选择了CDMA制式,出于文化和市场相近原则,摩托罗拉想当然地认为中国也会选择CDMA。

  但中国一开始没有选择CDMA的最大因素恰恰不是技术原因,而是经济因素。曾经在中国联通市场营销部门工作的电信分析师陈浩说,中国政府当时看到CDMA的专利过于集中在高通公司手中,而高通推行的高专利费政策令CDMA的成本远高于诺基亚、爱立信等多家企业共同开放合作推动的GSM,这一点使GSM的商用速度远远快过CDMA。加之CDMA技术比GSM复杂,GSM的商用更为简单,1990年GSM成为欧洲标准后,第二年爱立信等就建成了第一个GSM通信网。形成一定规模效应之后,GSM的摊薄成本更低。

  中国政府正是看到GSM的成本更低,受制于人的风险也更小,而且其网络优化进度也因其率先大规模建网而领先于CDMA,所以选择了前者。后来中国联通再上CDMA,则是6年后中国为加入WTO所做的妥协了。

  "现在来看,中国当时的选择是明智的。"陈浩介绍说,到现在CDMA的成本还高于GSM很多,有两方面原因,"一是高通收的专利费高,设备商、终端商,甚至入网检测环节,高通都要层层盘剥,产业链下游企业情绪都不高。每台CDMA手机高通大约要收8美元,厂家利润都没这么多;另一个原因是用户少,无法摊薄成本。后来联通就做得很痛苦"。

  当时在摩托系统设备部门任职的现诺基亚西门子通信公司大中国区董事长何庆源介绍,当时摩托罗拉想游说中国采纳它主导的900兆CDMA技术。"摩托不喜欢用开放的系统。"他对《商务周刊》说。

  但即使在CDMA领域,摩托罗拉的系统设备业务也江河日下。事实上,它并不是被后来崛起的华为、中兴这样的"成本杀手"打败,在此之前,它已经在同北电、朗讯、爱立信的竞争中败北。这一战场的失利,则更多是由于其优柔的决策节奏和低效执行力。

  1995年9月,美国运营商Primeco公司有意让摩托罗拉承建一张覆盖全美的CDMA网络,该合同价值5亿美元。但摩托罗拉丢掉了该合同,原因是它在无线系统设备业务上的致命伤――缺少程控交换技术(telecom
switch)导致电话市场无法接通。该技术在数字网络中至关重要,它需要比模拟系统更高的智能化。

  据前高鸿通信技术有限公司总裁、通信网络交换技术专家李三琦教授介绍,通信网络由核心网和接入网组成,程控交换技术是通信业内核心网的关键技术之一,华为的崛起便始自于交换机技术攻关。一般来说,核心网只占整个网络销售额的30%,接入网占70%,但接入网的业务大部分却是靠核心网的销售来带动。摩托罗拉的技术强项在无线电频率技术上,其通信系统设备事业部是在基站业务上发展而来,号称"基站之王"。基站主要通过无线电频率在移动电话间发送和接收声音信号,而程控交换技术是由朗讯、北方电讯等传统的有线电话设备公司在引入智能网技术后应用于无线网络的,所以朗讯、北电等由有线转入无线领域的设备商当时可以提供包括程控交换在内的端到端整体解决方案,摩托罗拉是主要的玩家中唯一一家必须通过与别人合作来提供完整解决方案的公司。

  摩托罗拉10多年中一直没有掌握程控交换这样的核心网技术,它一边和别人合作,一边试图自己攻克这一技术,甚至一度与思科和Sun合作,希望通过一种"包交换"技术创新来替代程控交换技术,但均未能成功。

  1984年,它与DSC通信公司达成双方设备捆绑销售的伙伴关系,但1990年,因为交换能力不足,摩托失去了4个客户:GTE、西南贝尔、南方贝尔和Metro
One电信。1992年,摩托又转而与北电合作,由于双方无法融合,该合作在两年后终结。此后,摩托在DSC、西门子和阿尔卡特之间辗转寻求交换机技术的合作。到1995年,摩托已经为此花了10年时间。

  据蔡国雄和李三琦回忆,摩托先后有多次机会通过收购解决自己的交换机技术问题,包括1998年华为愿意与摩托罗拉谈判,2000―2001年困境中的朗讯寻找买家,但摩托罗拉总是拖拖拉拉下不了决心,最后令收购泡汤。摩托罗拉也曾经收购过一家小型的交换机技术公司,但没有起到明显作用。

  "那个时候摩托罗拉唯一不缺的就是钱,它决定要买这个技术,就要买得准、买得快。但执行力差使它耽误好几年,好的东西没买,买的又是不好的。"蔡国雄说。

  直到2000年,摩托还必须通过合作方式向运营商提供端到端解决方案,但这必然无法保证服务质量。1996年初,大西洋贝尔决定解决其电信网中的手机欺诈问题,它求助于其两家设备提供商――朗讯和摩托罗拉。朗讯在三个月内提交了相应产品,而摩托罗拉由于交换机技术方面的问题,足足花了1年多时间才提交方案,而且大西洋贝尔对该方案仍不满意。后来,在美国康涅狄格州,大西洋贝尔用朗讯替换了摩托罗拉作为自己的设备供应商。1996年底,PrimeCo不断接到用户对于摩托罗拉系统经常长时间宕机的投诉,摩托花了数月时间也没有搞掂,最后PrimeCo也转向了朗讯公司。

  1997年,摩托罗拉在数字设备市场还赢利11亿美元,占有美国市场13%的份额,而朗讯则占到了38%,到1998年,摩托罗拉在此业务上亏损了10亿美元。2001年和2002年的损失更是超过了20亿美元。中兴、华为崛起之后,摩托罗拉在中国通信设备市场被彻底边缘化。

  近年来,摩托罗拉逐渐淡出GSM核心网市场,随着全球CDMA市场出现萎缩,其CDMA系统设备的市场份额被中兴、华为等竞争对手用低价大肆挤压。2006年,摩托罗拉无线设备出货量不到40亿美元,和往日的对手爱立信、诺基亚等早已不在一个档次之上。对现有的3G市场几乎没有话语权的摩托罗拉在这一年宣布,将其研发重点转向WiMAX、4G等下一代无线通信技术,同时在运营商市场之外拓展企业网市场。2007年上半年,该部门净亏损高达2.07亿美元。此后,"摩托罗拉将出售或合并方式处理掉其通信系统业务"的传闻风生水起,《华尔街日报》今年2月的一篇报道称,摩托罗拉计划将此业务分拆到同北电组建的合资公司中,相关谈判仍在进行。

  痛失半导体城池

  今天的人们大多以为英特尔是当代半导体产业的开创者,这是因为半导体工业的真正鼻祖摩托罗拉在PC大规模进入家庭时已经败给了英特尔。

  1955年,摩托罗拉推出车载收音机用锗晶体管,这是全球第一个进入商用的半导体产品。摩托罗拉由此开创了半导体集成电路产业。据蔡国雄介绍,1960年代摩托罗拉在半导体行业保持领先时,英特尔还是一家危机重重的存储器制造商。直到1978年英特尔和摩托罗拉几乎同时推出16位的第三代微处理器8086和68000,后者集成的晶体管数目(68000个)是前者的(不到3万个)两倍还多。当时,惠普、Sun等厂商的工作站都采用的是摩托罗拉处理器。

  1982年,英特尔和摩托罗拉又同年推出80286和68010,后者性能明显好于前者,继续作为当时主要工作站的处理器。在32位微处理器的较量中,摩托依然在技术上占上风,它的68020
明显好于英特尔的 80386,被苹果选作1984年推出的Macintosh电脑的处理器,支持其大名鼎鼎的Power
Mac系列电脑。之前的1981年,IBM公司将8088芯片用于其研制的PC机中。

  也就是从那时起,大型机衰落,微机时代来临。PC走进美国人的工作和生活,两大阵营的对决开始了:一方是IBM(PC硬件)、微软(软件)加英特尔(CPU);另一方是苹果(PC软硬件)加摩托(CPU)。在当时,似乎后者更符合"强强联合"标准,不仅摩托罗拉的芯片一直强过英特尔;自1976年推出AppleⅠ以来,苹果一直是个人计算机领域最声名显赫的公司,大型机之王IBM
1981年才杀进PC业。至于微软,谁都没有把这家还未IPO的小公司当成改变历史的角色。

  Mac甫一推出时,的确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接下来的故事众所周知,由于乔布斯自信凭自己之力可以打败蓝色巨人而拒不开放Mac的技术许可,IBM兼容机的开放平台很快打败了苹果的封闭系统,一手创办苹果的乔布斯黯然下野。

  风水轮流转,1991年,IBM、苹果两家没落贵族又和摩托罗拉走到一起,成立PowerPC联盟联手抗击英特尔。虽然PowerPC在技术体系架构上要比英特尔的x86
CPU性能优越得多,但由于PowerPC在操作系统和应用软件方面已经落后Wintel(微软+英特尔)阵营太多,联盟分崩离析。此后,苹果Mac龟缩高端市场,摩托罗拉为苹果定制的芯片难以在其他产品上使用,使得其PC芯片未能成为工业标准。10年后,苹果也开始使用英特尔的处理器,摩托罗拉在市场上被英特尔越拉越远,只得彻底淡出微机处理器市场,专攻通信和消费电子等嵌入式芯片。

  虽然摩托罗拉在这场大战中有一点受苹果拖累和牵连的味道,但毕竟押宝苹果是它自己的主动选择。据蔡国雄介绍,当时以摩托罗拉的技术优势和财力,如果选择与IBM和微软结盟完全没有问题,但摩托罗拉却习惯性地看好苹果当时技术更优的封闭系统。"苹果死也不肯公开软件接口,软件工程师们只好在IBM的平台上写程序,众人拾柴火焰高,到头来成就了英特尔和比尔・盖茨"。盖茨也是桥牌大师蔡国雄的牌友,他的另一个有名的牌友是沃伦・巴菲特。

  之所以说摩托罗拉败的并不冤枉,是因为这之后它在同一条河里又跌倒了一次――在手机数字信号处理器(DSP)芯片上的败北如出一辙,无论失败的原因还是过程都几乎一模一样。

  在该领域,摩托罗拉的对手是同样有着悠久历史的德州仪器(TI)。1980年代初,摩托罗拉和德州仪器分别推出了自己的DSP,形成双寡头格局,摩托罗拉要领先于德州仪器。但后来却是德州仪器成了通信芯片产业里的英特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摩托罗拉拥抱了逆时代潮流的封闭政策。

  据蔡国雄介绍,以前摩托罗拉的手机半导体按规定只能供应给本公司的手机部门,不可供给其他手机商。在摩托罗拉一家独大的模拟时代,这一策略有利于延续垄断地位;但到了数字时代,当市场已经进入一个竞合游戏阶段,摩托罗拉依然错误的继续该策略。结果,诺基亚、爱立信等手机商在被摩托罗拉拒绝之后,转向了自己不做手机的德州仪器,成就了后者的辉煌。

  1999年之后,摩托终于意识到开放平台是大势所趋,于是与中国企业达成联盟,将自己的手机半导体供应给国产手机厂商,扶持中国的手机产业。但这一策略最后也因国产手机败退而收效甚微。

  1995年以后,摩托罗拉半导体部门始终处于亏损状态。2001年摩托罗拉遭遇到公司成立70多年来的首次亏损,而半导体业务的亏损就占到了1/3。到2002年,一直排名世界前三的摩托罗拉半导体业务不仅销售额已不在全球前10名之内,而且运营亏损高达15亿美元,占到整个公司亏损额的4/5。股东们向高尔文家族施加压力要求卖掉这块业务。2003年10月,尽管老高尔文反对,但摩托罗拉还是倒贴2亿多美元,将半导体业务拆分成独立的公司飞思卡尔(Freescale)。独立后的第2年,飞思卡尔就从净亏3.7亿美元转为赢利2.1亿美元,并在纽交所成功上市,2005年其净收入又扩大到5.63亿美元。2006年,私人股权基金黑石集团最终以176亿美元的适中价格将飞思卡尔揽入怀中,此时距离摩托罗拉抛出全部飞思卡尔股权不过两年时间。

  摩托罗拉作为芯片巨人的衰败,与其通信业内的败局异曲同工,都是因为在通吃产业链的野心之下,习惯性地拥抱封闭的技术或产业系统,而没有看到一个开放的、标准化的、产业协作时代的到来,最后被擅长在开放合作中赢利的后起之秀所超越。

  应该说,摩托罗拉犯下上述错误虽然在今天看来不可思议,却有着其历史必然性。早期的摩托罗拉作为半导体、移动通信、集群通信、汽车电子工业的开创者,在这些当时最前沿的"高科技领域"都处于绝对领先地位。摩托罗拉以舍我其谁的技术创新就可以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市场,并在一个个"供给创造需求"的市场中引领产业的方向和潮流。几十年的霸主地位难免会让公司内部长期沉迷于技术创造的精英工程师形成一种自负的幻觉:一旦我用尖端技术引领或开创一个新工业,市场自然就会跟我走,至于市场本身的变化可能,不需要摩托罗拉花很多时间去研究。

  这种"孤立看待技术而轻视市场"的幻觉不仅体现于通信终端和设备领域,更登峰造极地体现于其惨痛的"铱星"项目之中。这次,摩托创造出一个经典的技术与市场错位的案例――技术上的唯美奇迹与市场中的无用废物。

  铱星:技术自负与市场幻觉

  2001年的一天,蔡国雄接到他的老板从总部打来的一个电话:"Patrick(指蔡),你能不能在6个星期之内给我5亿美元?"蔡国雄不由一惊。作为摩托罗拉全球资深副总裁兼亚太区财务策略总监,他手中有两个"钱仓",一个在新加坡,一个在中国。新加坡的钱仓之前已经因为尽数向总部输血几乎"空了",这次他只好找赖炳荣商量。赖炳荣又找到生产基地所在的天津市,争取到了各部委的配合,在摩托罗拉全球最困难的时候,特事特办的从中国区利润中拿出5亿美元支援总部。之后两年间,摩托罗拉中国又先后拿出10亿美元支援总部。

  当时的摩托罗拉究竟发生了什么灾难需要这么多钱?答案大部分在于"铱星"。2000年8月,铱星公司申请破产,摩托罗拉损失50亿美元。祸不单行,2001年在土耳其,摩托罗拉因两年前投资一家名为Telsim的无还债能力的电信公司而遭资产诈骗损失20亿美元。摩托全球陷入困境。"儿子需要救爸爸了。"赖炳荣说。

  "铱星"(Iridium)早已作为一个经典的MBA案例被连篇累牍的剖析,本文只想涉及摩托罗拉在这样一个空中楼阁式科技项目上所体现出的迷恋尖端技术的倾向,和市场分析意识的惊人匮乏。

  "铱星"计划基于摩托内部工程师们的一个恢弘构想:搭建一个低轨道卫星网络,覆盖包括南北极及各大海域的整个地球,使人类在地球上任何"能见到天空的地方"都可以进行无缝隙的永不中断的通信联络,打造"真正意义上的全球通"。除了铱星计划,摩托还启动了另一个名为"Teledesic
LLC"的卫星计划,用以传输声音、数据和手持设备的高速互联网接入服务。

  以卫星通信超越地面移动通信,是一次巨大的赌局。如果卫星通信后来真的成了气候,摩托罗拉也将越过第二代地面通信技术,直接由模拟时代的霸主晋升为卫星通信时代的垄断者。而对于动辄能开创一个新工业的摩托罗拉和高尔文家族来说,在别人看来超乎想象的构想从来不足畏,它非常擅长以这种路径从一个工业跃迁到另一个更有未来的工业。而且放眼全球,当时只有摩托罗拉有技术能力和财力牵头搞铱星系统。因此老高尔文决定上马铱星,绝不仅仅是出于商业利益考虑――高尔文家族素有造福全人类的梦想,铱星也承载了老高尔文天降大任的使命感。

  摩托罗拉的这一构想的确有其合理性。1987年"铱星"计划提出时,移动电话的全球普及率还不到10%,不仅网络和终端普及率低,通话地域有限,而且最先商用的GSM网间漫游和切换时也时常因技术原因而发生掉线、失真等故障。一旦铱星成功,人类就将一步跨越到最高级的通信时代,摩托将再次泽被全人类。

  "铱星"1991年正式立项,对于这个耗资数百亿美元的项目,摩托罗拉表现出其自负和刻舟求剑式的思维。美国"雷鸟"商学院(ThunderBird)后来的一份研究报告称,摩托罗拉花在铱星项目技术与商业可行性论证上的时间仅仅1年――从1987年底到1988年底,1989年秋,老高尔文便在公司内部宣布将上马铱星。1990年初,摩托成立了由20名精英组成的铱星项目团队。

  事后证明,摩托罗拉既没有预见到第二代数字移动通讯会很快以非常简单的技术手段解决网络漫游问题:随着基站铺设速度的指数式增长,GSM网络能以比铱星低得多的成本实现几乎覆盖全球的自由通信;它也没有意识到一个常识,手机用户绝大部分是在建筑物内或车内通话,而非那些人迹罕至的"能见到天的地方"。据报道,早在1990年代初就有一位运营商的高管曾经提醒过摩托罗拉,运营商不可能卖出这种"用户必须首先将自己置于在电话天线和卫星之间没有任何障碍物的地点才能顺利使用"的电话。

  摩托罗拉也高估了自己实现铱星构想的效率。原计划于1995年投入运营的铱星系统,由于技术太复杂和融资等方面的原因,直到1998年11月才投入运营。在这期间,全球移动电话的普及率快速提升,1992年是超过25%,2000年是超过45%。早期的技术问题也早已得到解决,"人们需要铱星"的理论基础和市场基础都已经不复存在,摩托罗拉早就应该"壮士断腕"及时止损。

  但摩托罗拉却选择继续坚守这个已经明显不合时宜的"让地球村真正变小"的技术理想。历时12年,耗资50多亿美元,由66颗卫星组成的铱星系统正式投入商业运营后,摩托罗拉原本预期到1998年底拥有5万用户,但却仅有1万用户愿意买单,直到其破产时也只有5.5万名用户。铱星一年的运营维护费用高达数亿美元,要想实现赢利最少需要65万个用户。

  摩托罗拉原本预计到2000年铱星收入将达到26亿美元,但1999年第一季度,铱星亏损已达5.05亿美元。2000年3月,美国联邦破产法院宣布背负40多亿美元债务的铱星公司破产,留下一堆至今还没有结果的财务官司和66颗在太空游荡的美丽卫星。而此后,由于种种后文将述及的原因,直到2001年,拥有铱星公司17.7%股份的摩托罗拉才从这个巨大的无底洞中抽身。

  今天的铱星在被一家私人股权基金以不到当初投资额1%的低价买下,拥有了超过20万用户和近3亿美元的营业额,似乎开始起死回生,但这一切已经与摩托罗拉无关了。

  从技术角度看,铱星系统是真正的科技精品。"我常常想,我们这些被称为高科技的互联网公司做的东西和铱星系统相比,简直就像是玩具。"Google公司研究员吴军在Google黑板报上感叹到。但从商业的角度,铱星却是不折不扣的"在错误时间认准错误市场投入的错误产品"。其根源正在于以技术而非市场驱动的摩托过度为"工程师文化"主导,没有学会从用户和市场需求的角度来反求技术战略,而是习惯于从技术蓝图出发去勾画市场。当它在技术判断上出现重大偏差时,遭到市场的惩罚也就不奇怪了。
摩托罗拉就像一篇《警世通言》,它告诉人们,一家公司如何在达到顶峰之后,因为其成功而自我迷失。

  摩托自1990年代中期开始盛极而衰,为挽回颓势,摩托在此后10年间也进行了两场大规模的改革自救,但遗憾的是,两次都不得要领,甚至适得其反。

  "走入'地雷阵'之后,公司需要一个强力人物出来力挽狂澜,但(摩托罗拉)却用人不当,使公司的颓势越来越难以挽回。"赖炳荣沉重地回忆到。

  "战争部落"和"独立王国"

  摩托罗拉于1928年由保罗・高尔文(Paul V. Galvin)及其兄弟约瑟夫・高尔文(Joseph
Galvin)创建,最初是一家汽车收音机小厂,兄弟二人将其发展为对讲机、彩色电视机生产巨头。罗伯特・高尔文(Robert L.
Galvin)继承了父亲和叔叔的衣钵,在任摩托罗拉CEO的27年间,进入半导体和无线通信行业,将公司带到辉煌的顶峰,在公司内部被尊称为"老高尔文"。此后老高尔文的接任者、广受好评的乔治・费舍尔(George
M.C. Fisher)从1988年开始掌管公司,1993年跳槽到柯达公司。在摩托半导体部门服务33年的盖瑞・吐克(Gary L.
Tooker)随后出任CEO,但摩托内部都知道,他只是一个过渡人物。老高尔文的儿子克里斯托夫・高尔文(Christopher J.
Galvin,小高尔文)掌权只是时间问题。事实上,如果不是摩托罗拉董事会觉得没有工程学位的小高尔文太年轻,当时47岁的他还会早于1997年继位CEO。

  1997年,虽然摩托罗拉的营业收入达到297.94亿美元,马上就将突破300亿大关,但连续两年的税前利润却高台跳水:从1995年的32.25亿美元和1994年的24.37亿美元高点上,下滑至18.16亿美元,1996年也仅有17.75亿美元。连续3年27%的营收增长也降低到5%。其主要原因除了上文所述的在通信和半导体行业的挫折,还有小高尔文不佳的运气:甫一上任便遇上了亚洲金融风暴。

  当时摩托罗拉在亚洲经营已有30年,员工人数曾经超过4万人,亚洲业务占其总营收的1/4,是除美国市场以外最重要的市场。因此,亚洲金融危机让摩托罗拉在1998年居然出现经营亏损。虽然是一家典型的家族治理型企业,但作为上市公司,摩托罗拉内部股权早被完全稀释,来自股东各方和华尔街的力量令摩托罗拉董事会成了有名的"联合国"。当业绩大幅下滑,股价跳水,媒体开始抨击,联合国里便吵成一片。刚上任的小高尔文身上压力重重。

  媒体和华尔街对摩托罗拉的诟病主要集中在骄傲的工程师文化、内斗不断和滥用福利。这些指责很大程度上也确实是客观存在的积弊。和1990年代早期的IBM、20世纪初的索尼等所有创造过一代王朝的企业一样,危机暴露出摩托罗拉老迈的一面。

  "傲慢使得摩托管理层不能识别更好的技术,不能判断市场和消费者需求的变化,其结果就是不合时宜的战略、混乱的管理和糟糕的执行力。"当时的《商业周刊》报道说。

  摩托罗拉也有"战争部落"(Warring
Tribes)之称,那时候摩托有六大事业部,数十个规模介于1亿―10亿美元之间的业务部门。这些业务部门的财务、营销和研发大权都被其主管们控制,他们之间经常相互竞争或拒绝合作。比如半导体事业部不愿生产其他事业部需要的芯片。当系统事业部的数字设备卖出两年之后,手机事业部才开发出与之兼容的数字手机终端。技术在不断融合,传呼机和手机合而为一,计算与网络接入都在无线化,芯片需要支持很多功能,但摩托罗拉各自为战,而且繁冗的机构设置往往令用户摸不着头脑。由于长期的成功和辉煌,骄傲的摩托人习惯于对客户发号施令,而不是倾听客户的声音。

  "摩托内部有一种亟须改变的'孤岛传统',外界环境的变化如此迅捷,用户的需求越来越苛刻,现在你需要成为整个反应系统的一个环节。"时任摩托资深副总裁吉尔莫(Merle
Gilmore)说,摩托已经脱离于这个快速反应系统之外,原因是由于对技术变革、市场潮流和客户的需求缺乏足够的敏感和重视。

  赖炳荣回忆他1995年来中国时,摩托在中国有4大业务,每一块都是"独立王国",其主管都不需要听他的。"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老板,但都不是我,而是远在新加坡或美国。"最后他是在老高尔文和亚太区总裁扬子(Richard
W. Younts)的强硬支持下,才完成了对中国区的集中管理。

  而关于摩托内部的福利滥用程度,赖炳荣给记者讲了一个故事。1992年,他的太太、摩托罗拉专业无线通信部亚太区总经理高淑卿女士晋升为摩托全球副总裁,他受邀参加晋升晚会。晚会上他看到很多高管的太太见到摩托罗拉副董事长、董事就直接抱怨说,"我的先生做得那么辛苦,我们家什么都没有"。赖炳荣当时还是英特尔的高级副总裁,见到此场面倍感惊讶。轮到他发言时,他站起身来说:"我是从竞争对手来的,我非常惊讶于你们这种自由民主开放的氛围,每个人都可以畅所欲言地提要求,这在我们公司里是不可思议的。但在你们诉苦(cry)的时候,我想把我心底的话讲出来。你们已经很幸运了,公司有这么好的环境,应该珍惜,而不应该无止境的提要求,我觉得这已经超出了常理。"也就是在这次宴会上,赖的直率和对中国市场的深刻见解打动了摩托罗拉CEO费舍尔,之后花了1年多时间力邀他加盟出任摩托罗拉中国公司总裁。

  客观地说,摩托内部的各自为政和高福利是保罗・高尔文和老高尔文时代留下的产物。高尔文家族管理企业最重要的传统和价值观便是对个人的尊重,赖炳荣说,摩托很早便提出"individual,
dignity and titlement"(个人、尊严和权利),并在企业内充分民主授权,发挥每个人的向心力和积极性。对于达到一定级别的员工,摩托罗拉是要负责为其"养老"的,当时很多员工以一家三代都在摩托罗拉工作而自豪。

  在摩托罗拉高速成长的阶段,这一企业文化起到了非常正面的激励效应,很多天才的工程师得以施展才华,也推动公司不断攀登高峰。但当外部环境使得摩托罗拉进入战略收缩期,赢利空间不再,高福利的企业传统便有些不合时宜。据说,在当时,摩托罗拉的停机坪上往往停着超过5架飞机,以供资深副总裁以上的高管出差候用。"那时候我们总部养了太多人,时机一不好,就养不起了。"高淑卿说。

  "民主本身没错,但也要规范,竞争无情,企业毕竟不是搞福利的,人也是有惰性的,必须要有坚强而严厉的管理者。"赖炳荣说。

  小高尔文"新政"

  小高尔文上任之后,摩托罗拉的企业管理模式和文化都受到集中的质疑,有人说摩托罗拉的管理水平还停留在1980年代。小高尔文也决心结束脱离时代的旧式贵族企业范式,打造一个"新的摩托罗拉"。

  1998年3月,小高尔文和他的总裁兼COO格朗尼(Robert L.
Growney)在公司总部的12楼会议室里闭门两星期,商议如何重现摩托的辉煌,两人一致认为公司需要一次全面的重建,因为其文化和内部竞争已经伤害到产品研发和客户关系。

  当年4月,小高尔文在芝加哥丽兹・卡尔顿酒店对摩托罗拉50名高级管理者发布了他的计划,他告诉手下,摩托罗拉将把以前独立运作各不相干的手机、无线设备、对讲机、寻呼机、卫星和电缆调制解调器(cable
modems,通过有线电视网络上网的机顶盒)等30个业务单元全都归到"通信企业集团"(Communications
Enterprise),并任命曾负责摩托罗拉欧洲业务的吉尔莫为该部门总裁,业务单元的高管向吉尔莫负责。这些业务占摩托罗拉1997年289亿美元总销售额的2/3。

  高尔文说,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创造一个"数字时代的摩托罗拉",即不能再由着迷于制造出惊世产品的工程师主导,而应该调动所有员工的能量,同心协力为人们创造易用的、互联网导向的产品。他要求公司员工要"快速、敏捷、轻快、灵活",销售人员必须切实以服务客户为导向。为鼓励业务合作、创意分享和节约开发成本,小高尔文对于高管层的业绩考核不再以其自己部门的表现为标准,而是与整个公司的业绩为基础。这一年,摩托罗拉史无前例的实施了15000人的大裁员,占其员工总数的1/10,令公司内部气氛骤紧。

  高尔文的另一个决定是拥抱互联网。当年7月,与通信企业集团同时成立的还有一个互联网战略部门,负责与公司内部所有业务合作,积极合作者将会得到期权奖励。摩托罗拉内部一度视互联网为怪物,但现在它成为公司的战略中心。摩托罗拉的芯片已经内置于手机、数码相机和掌上电脑,但摩托罗拉希望未来能在所有的东西,包括鞋子、门把手、沙发等中内置微处理器,把它们用无线技术无缝连接起来,使摩托罗拉的芯片能够成为所有智能化产品的"数字DNA"。

  不仅是芯片,摩托罗拉还想设计开发驱动芯片的软件,由一家硬件生产商向软件商转型。它投入数十亿美金,新聘了超过3000名软件工程师,预想其未来业务包括向汽车后座的人们提供网络视频下载服务。

  此后不久,互联网席卷了无线世界,1999年初,运营商们计划采购数百万台手机,其中智能手机和内置浏览器的手机约占9%。同年,摩托与Sun合作建设一个投资10亿美元的专为互联网服务的无线通讯设备厂,并与雅虎、美国在线和亚马逊签约成为合作伙伴,这些网站都被植入摩托罗拉的手机内置浏览器收藏夹中。

  1999年的业绩表明,小高尔文此前两年进行的企业结构和战略调整取得了成功。这一年摩托罗拉销售收入比1998年增长了5%,达到309亿美元,关键是获得13亿美元利润,是1998年的375%。其在全球数字移动电话的市场份额也从6%增长到11%。就连其连年亏损的半导体部门也在卖掉低端业务后扭亏为盈,实现赢利8100万美元。2000年,摩托罗拉收入继续增长至376亿美元,全年利润平均增长速度为35.7%。

  小高尔文由"技术主导型"向市场与技术并进的战略转型初见成效。虽然"新政"成功的背后有一定的成分是搭了互联网热潮的顺风车,还有2万人大裁员的代价和7.5亿美元的成本削减,但无论如何,董事会和华尔街最关心的股价从1998年10月的38美元上涨到1999年7月的100美元,再爬升到2000年初的184美元。两年前怀疑高尔文的人开始信任这个高尔文家族的第三代领导人将"重振摩托"。

  泡沫后的寒冬

  然而好景不长,网络泡沫在2000年破裂。这年10月,摩托罗拉宣布其手机销售量比上年同期仅增长了4%,并调低其第四季度和2001年的营收预期。同月,效力摩托罗拉30年的第三号人物、通信集团总裁吉尔莫辞职。形势急转直下,从2000年5月到2001年7月10日,摩托的股价从60美元跌到16.75美元(2000年摩托有一次1:3的分股),市值跌去了72%。

  2001年第一季度,摩托出现了16年来的第一次亏损,亏损2.06亿美元,手机、半导体等业务全面萎缩,其中主要的手机业务收入下降了29%,市场份额只剩下了13%。这一结果比华尔街的最低预期还要糟糕,摩托罗拉的股票跌破8年以来的最低点。2001年全年,摩托罗拉收入仅为295亿美元,亏损7亿美元。短短一年,股价下跌了3/4,市值从1330亿美元缩水到370亿美元,总裁兼COO格朗尼因健康原因辞职。

  这年初,摩托罗拉从通用电气和通用仪器公司(GI)得到两位强援加盟,分别是负责个人通信部的麦克・扎菲罗夫斯基(Mike
Zafirovski)和负责宽带部门的爱德华・布里恩(Ed Breen),这两位干将后来分别为摩托的RAZR
V3问世,和成功整合2000年花了170亿美元收购的通用仪器(摩托历史上最大一桩并购)而做出贡献。扎菲罗夫斯基后来接任了格朗尼空出的总裁兼COO一职。

  2002年,摩托半导体部门第一次跌出了业界前十名的行列,占销售总额18%的DSP芯片业务亏损达1500万美元。7月,公司原来的二号人物布里恩突然辞职前往泰科公司导致摩托罗拉股价跌了10%,令董事会很恼火。董事会一直有意让布里恩担任CEO,让高尔文任董事长。2003年,在经历了令人失望的上半年后,摩托罗拉在高尔文时代表现最出色的中国市场被诺基亚超过。股东们对于小高尔文在2002年得到1500万美元奖金感到气急败坏,而是否剥离半导体业务的分歧则令双方矛盾激化。

  小高尔文拒绝考虑分拆业务,只是关闭了一些芯片生产车间,他认为在产业低谷时出售是愚蠢的,他还准备借芯片业务实现他的无线互联网战略。出售半导体业务是华尔街对摩托罗拉经常提出的建议,华尔街认为小高尔文的计划好高骛远。

  2003年,摩托股价跌到8美元以下,竞争对手诺基亚和高通的股价则在4年中分别上涨了544%和1100%。华尔街和投资者不断指责小高尔文"没有制定出一个清晰的战略",而且有着"哈姆雷特般优柔寡断的性格和袖手旁观式的管理风格"。压力之下,2003年9月20日,摩托罗拉董事长兼CEO小高尔文在与董事会发生争论后宣布,"虽然我已经取得了实际的效果,但是董事会和我在公司发展速度、战略和在当前复苏阶段的进展等问题上观点不一致。因此,现在是我把指挥棒交给新的领导人的时候了。"随后无奈的离开了这家他服务了36年、由他的祖辈创建的企业。

  小高尔文执掌摩托罗拉6年,大大短于他的父亲和爷爷,要评价他的功过是一件困难的事。

  6年间,摩托罗拉股价跌去46%,股东们损失了16%的财富,道琼斯工业指数同期却上涨了50%。摩托罗拉在手机市场份额下跌到了13%,而对手诺基亚则达到了35%。但实际上,无论是铱星立项还是错失数字技术、GSM,小高尔文都没有直接责任,任期内碰到亚洲金融危机和史无前例的网络泡沫,也限制了他的发挥空间。很明显的不公在于,事实上2002年赢利3.14亿美元以后,摩托罗拉似乎正在走出低谷,而且革命性产品"刀锋"――RAZR
V3也是在小高尔文任期内与扎菲罗夫斯基联手打造出来的。但唯股价是瞻的华尔街拒绝给他足够的时间。这一切后来都被他的接任者詹德(Ed
Zander)坐享其成。

  小高尔文在技术方面仍然具有超乎常人的想象力,他驱动摩托罗拉聚焦于无线互联网的机会,使摩托罗拉成为最早进入远程信息处理的公司,这一业务如今是思科的业务重心;他也是摩托罗拉探索生物科技的推动者,他的设想是,摩托罗拉可以用它的无线和芯片技术为用户创建一张基因密码智能卡,以提供更好的医疗保健服务。

  尽管没有给摩托罗拉带来实质性的成功,但在小高尔文辞职之后,公司的业绩在2002年底已经开始回暖。

  骑士精神与华尔街

  《商务周刊》访问的大多数摩托罗拉人都认为,同老高尔文和费舍尔相比,小高尔文在战略思维和魄力方面相对显得平庸一些,他早期的左右副手也不及老高尔文掌权时手下的人才能干。但他足够努力,每天7点钟就到办公室,一直工作到深夜。在公司内,他不打领带,挽起衬衫袖子,黑色公文包里装满了摩托罗拉的手机、传呼机和对讲机。他具有真切的危机感和紧迫感,以及变革的动力,因为他从内心不愿意看到父辈的传承毁于他的手上。

  同时,他在任期间对摩托罗拉的手术至今也存有争议。比如很多人认为,如果他在摩托罗拉内部解决半导体的扭亏问题,而不是分拆卖出,起死回生的飞思卡尔至少会成为一个困难时期的"减震器";又比如他2001年卖掉了集群通信业务的一个军事业务部门,结果随后的"9・11"令这块资产数十倍地增值。

  再比如1998年的组织架构大调整中,为打破摩托罗拉内部多年形成的各自为政文化,他授权吉尔莫管理多项业务统合在一起的通信企业集团,但新的组织架构反而助长了官僚文化的盛行,以至于整个组织陷入混乱。通信企业集团共有500名管理者,分布于手机、网络设备和宽带部门,约12名高级管理者向吉尔莫直接汇报,很多高级经理失去了财务大权,于是转而把很多技术决策问题也诉诸吉尔莫,比如某个系列的手机应该内置哪款电路板或软件代码。结果可想而知,决策过程往往会花费数个星期。吉尔莫也得以有意无意的向他隐瞒手机业务的严重形势。

  小高尔文在寻找集权和放权之间的微妙平衡上走了一些弯路。继位之初,受其父亲的"委托并信任执行层"的传统影响,他本人专注于公司愿景和战略工作。解雇了老朋友吉尔莫之后,小高尔文承认1998年的组织调整"是一个错误"。2001年,他一改往日温情脉脉和大幅放权的管理方格,重新调整了公司架构,减少了一级管理层,并让摩托的6大业务部门主管直接向他汇报,开始过问具体的业务层面,除了每周会见业务主管,他还花大量的时间召开会议要求每一名高管通力合作,"现在,我不再那么相信人了。"他说。但由于他过于频密的召布里恩议事,导致后者感到无法工作,而突然辞职。

  此外,比较一致的观点认为,小高尔文的决断力不足,造成摩托行动迟缓。"他是一个过于深思熟虑的人。"一位前高管对《商务周刊》说。最明显的三个例证是,早在1998年初,摩托半导体事业部总裁便建议高尔文卖掉一部分生产老一代芯片的业务,以便提高利润率并专注于核心产品。直到1999年夏天,高尔文才批准此项买卖。高尔文担心的问题有,交易会为摩托增加一个竞争对手吗?员工们对交易怎么想?他让下面的人解答他的担心,所有这些过程都耗费了时间、资源和精力。同样早在1999年底,吉尔莫等便建议他壮士断腕,放弃铱星这个已经耗费了50亿美元的无底洞项目。当时铱星公司已经申请破产,清算谈判处于中断之中。但高尔文直到1年之后的2000年11月才最终放弃这个项目,使得摩托罗拉多损失了数十亿美元。知情者说,他认为维护摩托罗拉的形象很重要,并且摩托罗拉需要为铱星的风险投资者们共进退。还有一个例证是,很多人认为,2003年金稻草一般的RAZR
V3手机就已经可以上市了,但不知为何小高尔文和扎菲罗夫斯基迟迟没有发布。

  "如果V3早几个月上市,说不定他就不会下课了。"原摩托(中国)手机业务部员工李静说。

  在人品上,小高尔文是一个公认的古典绅士式的谦谦君子。在困难时期,摩托最需要的实际是一位富有侵略性和攻击性的铁腕领导人,来打破内部的官僚文化,重振创业精神。而高尔文家族素有绅士家教和重视研究而轻视行动的传统,在竞争白热化的科技产业,这种传统不合时宜。

  但应该说,小高尔文的下课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矛盾爆发的替罪羊。这一矛盾就是家族治理企业的长期战略思维,及其尊崇的贵族形象、骑士精神(比如坚守铱星到最后时刻),与华尔街以股价为指挥棒的短期经营理念之间不可调和的分歧。小高尔文离职当天摩托股价涨了5.05%即是证明。

  小高尔文在2002年底曾对中国媒体抱怨,他是一家公众上市公司的CEO,又必须捍卫其家族事业的声誉。但投资者却不在乎这些,他们唯一的要求是尽快砍掉不挣钱的业务实现赢利。"如果对华尔街的命令听从得稍慢,他们就会质疑你的能力和战略。"小高尔文充满情绪地说。

  时代已经进入了21世纪,摩托罗拉这样一家股权早已分散化的企业仍然维持着家族世袭治理,本身就是一个化石般的奇迹现象。同样的时间段里,即使是老高尔文掌权,恐怕也难以在华尔街的高压下,在全球电信业的萧条中再现他20世纪所创造的传奇。

  得份额,失利润

  小高尔文退位时,高尔文家族占摩托罗拉的股份已减少到2.5%,其在公司的威信已然无法与老高尔文时代相比。

  当时,华尔街认为摩托罗拉衰败的主要原因在于小高尔文作为家族产业的第三代传人,对摩托罗拉的个人感情使他不可能对公司做出真正触及根本的变革,比如他在剥离芯片业务和铱星项目上就公然违逆董事会的功利性意志。因此,董事会在华尔街的压力下决定彻底结束高尔文家族对摩托75年的统治,效法IBM引入郭士纳,从外部空降一名CEO。这样,之前被很多公司内部人看好的被昵称为"麦克Z"的扎菲罗夫斯基就被作为小高尔文的嫡系而排除在CEO候选人之外。2005年1月,"麦克Z"离开摩托,加盟北电。

  同时,董事会认为摩托罗拉在主营业务手机上的落败,主要原因是公司内部封闭的工程师文化太重,没能适应手机市场由技术驱动向市场拉动的大势,因此决定寻找一位懂得市场的CEO,使摩托罗拉跟上时代。

  曾在Sun公司任总裁兼COO的私人股权基金合伙人詹德2003年12月接受了年薪650万美元的摩托罗拉CEO一职,当天摩托罗拉股价即上涨了4%。但今天大多数人都同意,这样一位夸夸其谈、善于讨好华尔街的"营销型"明星CEO,并不适合这家公司。

  实际上小高尔文下课前后,摩托罗拉的手机业务已有起色。就在小高尔文宣布离职的2003年第三季度,摩托罗拉手机事业部一口气推出了17款新产品,推动手机业绩较上年同期增长34%。第四季度更同比增长了51%。小高尔文在任时非常强调研发,引入供应链管理,和"麦克Z"一起打造了"刀锋"―RAZR
V3。詹德上任后的2004年,RAZR
V3正式上市。在手机行业似乎已经进入一个快速反应的、无差别的、不再讲究革命性创新的组件化世界,卓尔不群的RAZR反而获得了巨大成功,成为开启翻盖手机的新时代经典产品。

  这款"金稻草"产品的大卖,让2004年摩托罗拉手机业务的销售额再次大长了53%,运营利润更增长了257%。也使整个摩托罗拉的营业额比2003年增长了35%,达到313亿美元。詹德信心涨棚,他向员工宣布:"我们虽是亚军,但已今非昔比,现在,我们的目标是第一名,我们要让RAZR在全球卖出5亿部!"

  此后,詹德走出了一步致命的臭棋。他和手机部门负责人盖里科斯(Ron
Garriques)在内部提出,摩托罗拉要"一千天重夺全球市场第一"。要知道,当时摩托罗拉的市场份额约为15%,而诺基亚已经超过了30%。

  狂热的市场份额诉求下,摩托罗拉发动了一场"决战"――通过不断降价让自己重返市场份额的老大位置。中国是这场大战的主战场之一,很多人都记忆犹新:摩托罗拉手机成为了价格"跳水冠军",最为经典的V3定价由2004年的超过6000元,降到2006年的1200元左右。而在欧美市场,它更由500美元降到不足50美元。

  陈浩介绍,摩托罗拉在中国和移动运营商进行定制手机的渠道合作方面也很积极,这一方面导致其传统分销渠道商的不满(因为运营商定制手机的售价大大低于卖场),由于各省运营商的补贴力度不同,也造成了摩托罗拉手机串货套机、快速贬值的现象。

  今天来看,用无节制的大降价去换取市场份额的战略至少导致了四大恶果。首先是牺牲利润,截至2005年,诺基亚手机运营利润率为17.8%,远高于摩托罗拉的11%。"这种自杀式的降价简直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一位摩托罗拉集群通信部门的员工说。其次,大降价伤害了消费者的利益和对摩托的品牌忠诚度,因为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刚刚买的象征"至尊身份"的高端产品迅速贬值为大路货。再次,一款杀手级产品的价格领跌对于其他的MOTO产品,比如多媒体手机KRZR及类似于黑莓的Q系列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最后,V3在市场份额上的不断增长使摩托罗拉的手机研发变得功利,此后的几年间,多款MOTO机型实际可算是V3的改进版,人称"千机一面"。而诺基亚则用多款手机系列全面出击,并笑到最后。

  令詹德和华尔街开心的是,摩托罗拉的市场份额和股价的确在上升。整个2005年,摩托罗拉每个季度的财报中,手机出货量都保持高增长,全年出货量增长了40%。其市场份额也由2004年第二季度的14.8%上升到2005年的19.1%。到2006年第二季度,摩托罗拉手机发货量达到5190万台,全球市场份额达到22%。

  但同时,摩托罗拉的营业毛利下降到2006年第四季度的4.4%,是一年前的一半不到,而同期诺基亚的营业毛利则达到了10%以上。该季度摩托罗拉卖出了6570万台手机,同比增长了47%。但用营业毛利除以手机数量可以得出,每台手机的毛利仅为5.19美元,这显然不足以补偿手机的设计、研发投入。

  这样的增长注定是无法持续的。到2007年第三季度,摩托罗拉利润同比下降94%,手机部门销售下降36%至45亿美元,运营亏损达到创纪录的1.38亿美元。2007年11月,三星以14.5%的市场份额超过摩托(13.1%)。

"明星"CEO詹德

  2005年1月,詹德实施以"无缝移动"(Seamless
Mobility)为核心的全球架构重组,成立手机业务部、通讯网络部、政府与企业事业部、家庭联网部这四大业务集团。詹德宣布,"无缝移动"的目标是无论在何时何地,使用何种技术,不同网络和设备之间都能实现顺畅的连接和运行。比如摩托罗拉想要开发一种名为"iRadio"的软件,使用户可以通过手机定制广播节目,当用户驾车时就可以通过适配器和蓝牙技术听自己喜欢的歌曲。在詹德描绘的愿景中,摩托罗拉公司分业务、设备和网络三个层面向"无缝移动"靠拢,为全面占有移动通信市场做准备。

  明眼人可以看出,詹德的这套"无缝移动"方案和小高尔文的移动互联网战略相比没什么新内容,只不过小高尔文当时的构想还有一个实实在在的支撑――芯片业务。

  虽然在战略规划方面几无建树,但詹德在做秀式营销和讨好华尔街方面的才华超过摩托之前的任何一任CEO。人们都在津津乐道于以工程师文化闻名的摩托罗拉CEO可以骑一辆黄色自行车亮相拉斯维加斯CES消费电子展,以表明他将推出"酷炫"(wickedly
cool)的产品;他可以在股东大会上用乔布斯的头像做背景,然后故弄玄虚的掏出一只iPod,再掏出一只MOTO手机,告诉台下观众他要把他最喜欢的这两个产品合二为一。这一构想的产物就是后来反响平平的ROKR手机。

  詹德更像社会活动家,刚到摩托罗拉时他经常提起电话就打给微软CEO鲍尔默、乔布斯等业界领袖开谈生意,他宣称要和微软、苹果、雅虎和Cingular等公司合作,一度令下属们崇拜不已,感叹来者不凡。但令他们失望的是,这样的合作总是没有下文,唯一有下文的是和"最不具备合作精神"的苹果公司合作,结果很多人说詹德被乔布斯耍了:本来是两家公司合作打造一款革命性的音乐手机,但后来联合推出的ROKR上,除了iTune软件之外看不到任何iPod的痕迹。

  "iPod的核心优势是大存储量和触摸式界面,詹德集成iTune,除了可以帮苹果卖它的网上音乐之外,对摩托罗拉没什么用处,根本没有抓住iPod的精髓。"原摩托手机业务部员工李静说。1年之后的2007年,苹果推出了自己的iPhone。一些业内人士认为,没有之前与摩托罗拉的合作,iPhone研发完成的日子会推迟。

  在业务剥离的魄力方面,詹德也远比小高尔文更得董事会之心。2003年底摩托罗拉剥离掉年销售额74亿美元的芯片业务后,2006年4月,詹德又把汽车电子业务卖给德国轮胎生产商大陆马(Continental)公司。这一业务包括传感器等电子设备,由摩托罗拉1920年代最早的业务――汽车收音机演变而来。当时摩托罗拉是世界汽车工业最大的电子设备供应者,詹德对此的解释是摩托要专注于"无缝移动"战略。

  更具破坏性的是,詹德"摒弃"了摩托罗拉的工程师文化。他主政下的摩托罗拉不再是技术专利的温床,詹德更倾向于直接向外界购买专利或公司。虽然拥有工程学位,但詹德对技术基本上没有热情,他终止了生物科技芯片的研发。2000年时,摩托罗拉还与IBM和GE等一起位列美国专利申请排行榜前列,而到了2005年,摩托罗拉在这个榜单上已经下滑到第34位。詹德公开宣称,现代科技公司的领导者需要的是10%的技术加上90%的外交手段。

  詹德的一个过人本事是随时随地都保持"一英里宽的笑脸"。与小高尔文不同,他与媒体保持着开放而友好的关系。一些记者能随时采访到他,但事后记者们发现这位毫不拒斥媒体的CEO兜圈子的本事大得惊人,往往高谈阔论半小时还没有触及到正题。2006年第四季度,价格战的恶果让摩托当季利润下降48%,摩托宣布裁员3500人后,手机部门负责人盖里科斯也宣布辞职。但詹德居然在财报发布会上说他对公司的财务表现很满意:"回顾去年一年,我很满意我们的进步,我们的业务稳固,收入增长强劲,在许多领域达到或超出我们的预期目标。"

  《福布斯》杂志当时撰文讽刺道:"他和我们是一个星球的吗?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看过他交出的财报数字吗?他是不是在拉斯维加斯(指CES消费电子展上)骑车时摔糊涂了?"

  平台之乱

  除了愚蠢的价格战,占摩托罗拉总收入70%的手机业务在詹德手上能跌到今天不到10%的全球市场份额,重要的原因还有三个。一个是缺乏技术规划能力,导致手机操作系统平台战略混乱不堪,另一个是错失3G,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在中国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手机市场完败于诺基亚。

  "手机的功能和易用性最重要,这也是iPhone的成功之处,而摩托罗拉手机最大的问题是界面和软件不好,导致它的功能和易用性差。"水清木华电信研究总监沈子信介绍说,1987年,摩托罗拉和诺基亚、西门子等共同组建了合资公司Symbian,研发手机操作系统。但2003年,摩托突然退出Symbian公司,并推出了基于Linux和Java技术的手机。2004年,摩托罗拉又开始采用微软的Windows
Mobile系统,其Q系列即是采用该系统。2006年,摩托收购AJAR应用平台开发商TTPcom,但同时,它又拥抱Linux平台,先后尝试或主攻Linux+Java、Linux+QT和Linux+AJAR等。

  "摩托号称自己是Linux,但实际上是'伪开源平台',第三方的扩展软件经常无法自由加装,兼容性也差。"Frost&Sullivan(中国)分析师程铁刚对《商务周刊》说。在辗转了几年之后,摩托罗拉仍没有确定其平台战略。2007年10月,摩托罗拉收购UI控股公司50%的股权。UIQ是Symbian之上的一个软件平台,摩托又回到了Symbian阵营,但同时表示也要跟踪Google的Android平台。

  "现在,我们内部完全没有一个技术路线的规划,每一个平台都没有被彻底开发,还没有出来完整的产品线,就又被废弃了。这跟决策层经常摇摆不定有关,换了一个领导之后,又废弃现在这个,拾起原来扔掉的东西。"李静举例说,"比如有一年原飞思卡尔的CTO,是学化学的,对手机业务根本就不懂,分拆之后就让他来做摩托CTO了。"

  智能手机强调的是通过软件进行第三方功能的扩展,这要求操作系统要有良好的兼容性和统一的技术规范。混乱的平台战略使得摩托的手机产品线极其复杂,几百款手机产品使用相互竞争的平台和不同的用户界面,也造成大量的资源浪费。而且其软件难以成熟,经常导致死机等问题。其V710机型等手机还因质量问题而召回,数据显示摩托手机的返修率是诺基亚的2倍。

  与摩托罗拉相对应,诺基亚则是多年来一直深耕于Symbian平台,使得其手机在研发成本、软件性能和用户界面上都优于摩托罗拉。几年下来,摩托罗拉在智能手机被诺基亚把差距越拉越大。

  V3的巨大成功所掩盖的问题,除了上述手机研发的高成本驱动和平台混乱之外,还有摩托罗拉在3G市场的延拓。2007年,全球范围内最受欢迎的是多媒体3G手机,詹德在位时,摩托罗拉却忙着推出好几款V3的改进机型,也因此而错过了开发3G手机的机遇,导致它成为3G市场的旁观者。同时飞思卡尔分拆之后,摩托罗拉的3G手机芯片供应出现问题,失去了像AT&T这样的大客户,后者转而与三星达成合作。2007年第一季度,摩托罗拉的3G手机销量不到100万部,而诺基亚的销量却是1500万―1800万部。

  事实上,到2006年第四季度,摩托手机发货量达到了创纪录的6570万台,全球市场份额增加到23.3%,距离诺基亚仅差10个百分点左右,也吓了诺基亚一身冷汗。先后担任过摩托罗拉中国区移动基础设施部门主管和诺基亚中国投资公司总裁的何庆源介绍,当时诺基亚内部也感到很紧张,直到摩托罗拉没有后续创新型机型推出才松了口气。

  何庆源介绍,1999年时,差点倒闭的诺基亚做出了一个"赌博性"的战略决定,就是把其全球中低端手机的研发中心搬到中国来,将中国变为其全球研发计划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诺基亚去年在全球售出的手机中,有50%以上来自于该公司的北京创新中心,而中国的研发效率是欧洲的5倍。诺基亚还在中国建立了集中的物流园区,减少外包,把生产抓在自己手中,以实现供应链管理和物流成本的最优化,这使得诺基亚几年前就可以实现按订单即时生产(Just-in-time)和零库存,并在6个平台上完成其所有型号手机的研发、采购和生产。相比较而言,摩托罗拉的生产基地过于分散,有20多个生产平台,也远远实现不了"即时生产"。

  "摩托与诺基亚的决战到最后拼的就是成本压缩、供应链管理和研发效率,摩托在供应链管理方面显然拼不过诺基亚。"沈子信说。

  失去中国

  大决战之后,诺基亚的市场份额连续5个季度增长,到2007年底已达38.9%。"没有中国,就没有诺基亚的今天。"原诺基亚CEO奥利拉公开承认,中国是诺基亚"最重要"的市场。

  而相对于诺基亚对中国的重视,高尔文家族掌权时代的摩托罗拉也曾极为重视中国,并在中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随着高尔文家族被排挤,赖炳荣的坚强后盾亚太区总裁扬子(Richard
W. Younts)2002年退休,赖炳荣觉得摩托"改朝换代"了。蔡国雄也因为亚太区"来了一个不懂事的家伙做上司而说bye
bye了"。这两位联手创造摩托罗拉中国王朝的非凡人物分别于2002年和2003年正式从摩托罗拉退休。此后摩托罗拉中国公司两任总裁陈永正和时大鲲在位时间都不长,后者还被突然解除总裁职务。从2003年起,摩托罗拉的中国区又恢复到赖炳荣刚来中国时见到的事业部垂直管理架构,"总裁指挥不动下面事业部的人"。

  "总部不重视中国市场,中国区每次裁员裁掉的都是市场推广人员,我记得好几次突然有老外飞过来宣布这边的某高层被解职。"李静说。流传在摩托罗拉内部的一则关于詹德的轶事是,某一年他来中国,会见国家领导人时居然打起了瞌睡。

  一位前摩托罗拉中层告诉《商务周刊》,詹德在任期间,摩托罗拉基本没有向中国再大笔追加投资。他唏嘘不已:"赖炳荣当年3年100亿(美元投资)的辉煌再也不可能重现了。"

  在摩托罗拉员工秦小刚看来,2006年底公司业绩大幅下滑时,董事会就应该让詹德下课。"但由于詹德比较善于忽悠华尔街,摩托罗拉的股价当时一直没怎么降,从2006年底到去年底,这一年多时间,他基本上什么也没干。"他说,"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稳定股价,董事会当然希望稳定股价,又多给了他一年。"

  与全球市场格局类似,截至去年10月,诺基亚占有中国手机市场份额37.41%,排在次席的则是三星12.4%,摩托则从22.2%下降到12.2%,是市场份额下跌最快的品牌。"看着它江河日下,伤心啊!"今天赖炳荣的手机里传出的依然是"Hello,moto!"《商务周刊》采访的所有新老摩托罗拉人都有着相同的感伤和怀旧。

  蔡国雄认为,摩托罗拉自救的最失败之处是试图要改变企业文化。"每个企业有自己的基因和文化,那是多少年积累下来的,重要的不是改变它,而是懂得怎样从文化出发推动业务。"他问到,"文化是多年积累下来的怎么改?你能改中华文化吗?文化本身没有错,最笨的就是想要改变文化。"

  在被问及"您认为谁现在有能力拯救摩托罗拉"时,1969年摩托刚启动国际化时便加入这家公司的桥牌大师蔡国雄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然后他沉吟片刻,笑道,"有这个本事的人,老高尔文太老了,乔布斯不会来,我想只有闲着没事干的比尔・盖茨了,哈哈。"

  记者手记

  对比另一家在1990年代中期也曾身陷困境的公司――蓝色巨人IBM的重生之旅,《商务周刊》在采访中获得的观点认为,不断的抛弃陷入困境的资产,尤其是半导体、汽车电子、移动通信这类拥有核心技术的业务,而不是积极在一家整体企业内纾困扭亏,是摩托罗拉的一大败因。因为这类资产在进行裁员和成本压缩之后,正像飞思卡尔独立之后一样即使不赢利也不至于巨亏,可以充当整个公司的"减震器",更重要的,它们往往具备支持企业各业务板块之间进行战略配合的技术可能性,是企业复兴的支点。正如郭士纳当年刚空降IBM时,如果不力排众议反对分拆亏损业务,今天IBM的IT服务战略将无从实现。

  一家有着悠久历史的公司的企业文化中,必然有其可挖的生命力,改革者要做的是因势利导,激浊扬清。新的外来者可以不懂这家公司的技术(郭士纳根本不懂IBM的技术),但不能无视它对于企业的价值。如果强行颠覆一家公司的传统和基因,比如让一家工程师文化浓厚的公司转为一家营销导向的公司,势必会及丢失传统优势,又进入不了新的角色。

  "你不能把摩托罗拉和诺基亚相提并论,它们虽然处于同一行业,但却玩的是不同的游戏。摩托是一家工程师文化的公司,它只会用革命性的技术创新来获得发展,而诺基亚是一家高技术行业的消费品公司。"曾经在摩托罗拉工作过的锡恩咨询公司首席顾问姜汝祥博士对《商务周刊》说。

  如郭士纳所言,一名空降的领导者在扶大厦之将倾时,第一要务是赢利,而不是市场份额,或公司的股价。其次,改革者必须要有战略,他对企业所施行的手术必须要有指向和目标感。对比IBM和摩托罗拉的自救可以看出,郭士纳当年强调"客户至上"的服务导向,是一条既能整合IBM的技术与产品,又能打破内部藩篱、激活企业文化中良性一面的道路。"IBM当时也是腐朽了,整个公司的注意力都不在服务上,而'卖饼干'的郭士纳来了之后,又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服务上,所以它才会涅。"赖炳荣说。

  而詹德强调的市场导向则是一种肤浅的营销导向,旨在重夺市场份额第一的虚名,其中并无任何战略思想、长久的价值观和文化含量。所以他既没有改变摩托罗拉的产品功能对市场的敏感度不高等劣势,也没有做到他承诺的要把摩托实验室里成堆的技术真正推向市场。就像很多被采访的原摩托罗拉人所指责的那样――那四年,他除了讨华尔街欢心卖公司业务,什么(有益于提升摩托罗拉能力的)事情也没干。

  而从2003年到2007年的这四年,已经足够让一家曾经辉煌的公司彻底没入泥潭了。

2008年5月19日星期一

中国为什么没有大思想家?

发信人: zsm0324 (黑暗中的精灵), 信区: Reader
标 题: 中国为什么没有大思想家?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at May 17 12:44:49 2008), 站内

给大家转一篇芦笛写的文章,很崇拜这个人,喜欢探讨可以去他的博客看看。

中国为什么没有大思想家?(1)

一、问题的缘起

  林先生曾在网上推出《中国不需要思想家》一文,引起了强烈反响,招来了长达一年多的各式各样的辱骂和讨伐。这篇惹了大祸的文章说了些什么?在我看来,它的要点如下:

  (一)中国从来没有过思想家。

  (二)其所以如此,是因为中国人不擅长理性思维,只知感性发泄。

  (三)中国人的这个缺点是遗传因素决定的。咱们在理性思维上比不过白人,正如在体育运动上比不过黑人一样,后者体内白肌发达,暴发力强。中国人智力落后的遗传因素是"用进废退"的结果,起因于思维上的懒惰。

  (四)中国不需要思想家,正如狗不需要经济学家一样。

  据我理解,林先生在这里说的所谓"思想家",指的是康德、黑格尔、尼采那个等级的大思想家,不是在世界上根本不入流的思考者。关於"中国人怎么怎么"这种表达,我认为那是杂文写法,指的是中国人中普遍存在的一种毛病,但不是说所有中国人都有这个毛病。杂文不是基于严格的社会调查资料上的学术论文,不可能给出准确的百分比。

  澄清了这两点后,不难看出,林先生第一个论点是现象学上的观察,是基本正确的。虽然中国春秋战国时代的文明从总体上来说并不逊于稍后的古希腊文明,但以后就再没出过思想家,更不用说能与西方思想史上的巨人比肩的伟大思想家。其实,落后的岂止是抽象思维?中国不但没有伟大的思想家和科学家,也没有伟大的音乐家、小说家、戏剧家、画家、雕塑家、建筑师……等等。

  我们不但没法跟鬼子比,就连隔壁的印度人都比不过。佛教哲学之深奥复杂,不仅令比孔子略早的乔达摩(释迦牟尼)成了世界三大宗教的教祖,而且使他的名字永标世界哲学史。论音乐,印度人的耳朵比西方人还灵敏,甚至发明了以四分之一度音为单位的音阶。就连咱们的十二生辰,包括咱们那了不得的"龙"在内,都是那儿进口来的。如果不是后来进口了梵文,咱们就连"反切"的音韵学的小花招都想不出来(《镜花缘》中居然花了几章的篇幅大谈"岗根公姑",咱们的国学就是这点模样!);不进口佛教哲学,程、朱、王等人也不会有想到"理"和"气"等抽象概念的本事。咱们这煌煌文明古国,倒底有些什么文明可吹呢?

  林先生的第二个论点,(即中国人不善于理性思维,只知感性发泄)是对此现象的浅层解释,其实也是现象学上的观察,也基本正确。具体的例子,我已经在前面的文章中给出了。

  林文的毛病出在最后两点上。第四点的谬误显而易见:哪怕遗传缺陷真的决定了中国人成不了大思想家,也不能得出中国不需要思想家的结论。我的感觉是,那是林先生的愤激之词,其实也是一种中国人擅长的感性宣泄,当不得真。

  尽管如此,林先生此文端的是如同旱天惊雷,震聋发聩,引人深思。它第一次指出了中国历史上从无大思想家、中国人不善于理性思维、只知感情宣泄的难堪事实。然而,指出病态现象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诊断出它的病因。遗憾的是,恰恰是在这个重要问题上,林先生堕入了种族主义的误区,错误地认为是遗传因素决定了中国人在智力上的落后。

  用生物学来解释社会现象,称之为"社会生物学"或"社会达尔文主义",在二十世纪初很是热闹了一阵,但后来就销声匿迹了。因为它不仅直接导致种族主义,引出希特勒的"主子种族"或日本的"神国"的结论,而且犯了类似马克思主义的毛病,将复杂的社会人文现象看成了一个"单元函数"。当年鬼子们"证明"他们是"优秀种族"的"科学理论",如今看来不堪一哂。例如他们曾把"面角"(鼻尖与两耳形成的角度)的锐度作为智力的测量标准。所以,鬼子们的尖嘴猴腮,据说就比中华的银盆大脸来得优秀。说来滑稽,如今信奉这一套的,似乎只有当年被白人看成是"劣等种族"的有色人种。日本人不必说,连《人民日报海外版》都动不动就"凭着中国人特有的聪明才智"。最有趣的还要数非洲美国人的科学发现。我看过个电视科普节目,有个非洲美国人辩称,根据实验,动物的智力跟其含有的黑色素成正相关。所以黑色素越多的人种越优秀。我当时就想回国去买下一片海滨浴场,然后再去广告他的科学发现,让面临高考的学生们来买票晒太阳,保险能大大捞上一票。

  林先生的"论证",比起这些笑话来似乎也好不倒哪儿去。他那"遗传因素决定中国人不善于理性思维"的重大结论,居然是从黄人和黑人的肌肉构造差别中类推出来的。如果林先生真能证明不同种族间的大脑构造确有优劣之分,那还能算个论据,尽管他忽略了智力养成的后天因素,然而这论据却是与智力活动毫无关系的"白肌纤维"的多寡!

  有趣的是,尽管这里的谬误是如此一目了然,普天下的讨林壮士中,竟无一人有能力看出来。除了各种辱骂外,我见到的唯一"有水平"批判却是专攻人体有没有白肌的问题,在这枝节问题上出大力气,下死功夫,广征博引,缠夹不清,声东击西,南辕北辙,越扯越远,越辩越细。弄到后来,几乎所有参与辩论的人都给那位"高手"带着漂移到了河外星系,压根儿忘了原来争论的是什么问题。仅此一端,似乎就能看出"中国人不善于理性思维"这个判断确非厚诬之词。

  林先生用"用进废退"来解释遗传决定的智力落后就更为荒谬了。"用进废退"说来自于早已被推翻的拉马克"获得性遗传"论。现代生物学早已证明,遗传基因并不会因为使用的频度而改变,是高度稳定的。所谓"适者生存"的进化,是通过人工或自然的手段把那些随机突变的最适生存的新物种选出来,并不是一个类似健美运动员使肌肉变粗的过程。除非使用基因工程手段,遗传是无法后天获得、再一代代积累起来的。

  与林先生的先验认定相反,咱们的天资决不比鬼子的差。最简单的证据,就是在世界中学数学奥林匹克赛中,中国队一向是捧金夺银的。如果说中国人多,无数矮子里总可以拔出个把将军来,那为什么连香港和台湾的名次都排在英国的前后不远?而且,在西方中学里,华人学生从来受校方欢迎。这当然首先是因为家长重视孩子的教育,但他们的平均天资决不逊于任何别的种族的学生,这在西方教育界是有口皆碑的。

  最有力的反证,还是老祖宗的辉煌表现。早在欧洲大陆大部份还处在黑暗时代的春秋战国时期,老祖宗们就曾缔造出思想史上的绚丽春天。诸子百家争先恐后地涌现:老子、孔子、庄子、惠施、公孙龙、邹衍、墨子、杨朱、孟子、荀子、孙子、韩非子……他们伸出智慧的触角,探索着人世与自然界,为后人留下精彩纷呈的思辩杰作:老子关于世界起源的原始猜想和对事物之间相对关系的揭示;庄子主观唯心主义的华丽铺称;孔子和孟子基于对人性和人际关系的认识勾出的理想社会蓝图、治国之道与伦理学原则;墨子的"兼爱"理论、"非攻"的和平主义思想、逻辑学萌芽以及自然科学萌芽;孙武子的军事科学理论和韩非子的政治学理论;公孙龙、邹衍代表的诡辩派的智力游戏……凡是在当时物质条件下可能想到的问题,几乎没一个不被讨论过来。有的天才猜想,诸如庄子的"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惠施的"今日适越而昔来",诡辩派的"飞箭不动"、"白马非马"、"坚白石"等,让现代人都不能不叹服提出者的聪慧。

  可惜的是,这在两千多年的中国文明史上只是昙花一现。此后中国思想界便进入永恒的冰川时期,到今天都还没有复苏模样。到现在我们拿得出来的,还是两千多年前那些发霉陈货。虽然它们在当时的世界上堪称名列前茅,在现代人眼中却不免处处透出原始、幼稚和粗陋。如果要用生物学原因来解释中国人智力活动在秦朝以后的突然堕落,那就只能假定全体中国人的"智力基因"在那时统统受到了莫名其妙的不可逆转的损伤。此中荒谬,是人都能看出。因此,造成中国人智力活动突然落后的原因,还得到生物学领域之外去寻找。


二、用彻底的"唯物史观"看中国

  决定某一文明的特点的基本因素如果不是生物学因素,那倒底是什么?却说当年我为了"唯物史观",日夜冥思苦想。忽一日,在菩提树下顿悟:社会的发展,其实根本不是只有生产力一个自变量的单元函数,而是一个变量参数极多的复合函数,这些参数包括地理、自然条件、气候、物产、社会的组织方式、……乃至社会自身创造的文明和它自身的历史。换言之,除了客观因素外,文明还被文明本身创造,历史由历史自己书写。这就是民族个性的由来。要是那套"理论"成立,全世界的各种文明就只会有量的差异,没有质的不同了。但在实际上,中国不但根本没有欧洲那样的"封建社会",就连奴隶社会是否存在过也大是疑问。

  尽管这是我二十岁悟出来的玩意,如今我仍然认为它是正确的。中华文明之所以是今天这个样子,一方面是天文、地理、物产、气候使然,另一方面更是文明自身作用于自身的结果。

  华夏文明首先发源于乾燥少水、人口密集的北中国平原地区。因为河流稀少,森林缺乏,这块地域上的居民享受不到欧洲人那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不可能像后者那样,因居住地域的地形破碎,森林、湖泊和河流密布,易于入海,而拥有渔猎贸易之便。因此,可供他们选择的生活方式基本上只有一种:农耕。

  因为生产力低下,靠精耕细作向贫脊的土地索取粮食便成了祖宗们的求生方式。精耕细作需要高密度使用劳力,由此产生的人口压力进而要求提高单产量,而提高单产量意味着更精细的耕作。于是人口与土地之间便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式的互相依赖。最后的结果就是在有限的土地上,密密麻麻地种下无数"植物人"。这些人的基本心态和欧洲人截然不同。他们生下来就给束缚在土地上,习惯于在"必然王国"中生活,满足于"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那种可预期的必然报酬,没有什么航海贸易、打猎甚至当海盗的冒险机会,自然也就没有侥幸心理、冒险精神和尚武风气。由于靠天吃饭,他们就不免养成"畏天命"的逆来顺受心理。每个人都被周围那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死死捆住,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舍自由而何求"的胡思乱想。

  有什么样的人民,便有什么样的政府。拥挤的农耕社会如同一个蜂群,需要一个"蜂皇"──一个对子民拥有绝对权威的强势政府,来满足人民的两个需要:首先是组织、驱动和协调大规模公益工程如水利工程。如同古埃及需要专制的法老和无数驯顺的奴隶才建得起金字塔一般,生产力低下的中国社会也需要专制政府和无数贱民的无偿劳役才能进行大规模的公共工程。政府的第二个职能是协调社会各阶层间、家族间与个体之间那千头万绪的关系,仲裁他们之间的冲突。在一个高度拥挤的社会中,如果没有一个强力仲裁者,光为农忙时争夺用水权都不知要打出多少人命来。

  有什么样的人民和政府,也就有什么样的国教。宗教或许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其基本功能有两重:首先是满足教徒们的灵性需要,其次是以胡萝卜加大棒的方式提供的道德规范。西方盛行的基督教同时满足了这两个要求。它既是"灵学",又是伦理学。有趣的是,中国人没有发明宗教(道教根本不能算正当宗教),只能用儒家学说作为代用品。但儒"教"其实不过是伦理学,它留下的灵学空白由后来引入的佛教补充,因而形成了所谓"三教合一"的说法。

  儒家学说原来不过是百家中的一枝,直到汉代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才成了排斥各家学说的官定意识形态,起到了类似西方中世纪基督教的作用。它能在众多的学说中脱颖而出决非偶然。这是因为它最适合中国国情,因而也就最受统治者和人民的欢迎。

  在我看来,基督教文明和儒家文明有两个最明显的区别:

  第一,前者强调的对彼世权威上帝的崇拜与无条件服从,而后者强调的是对俗世权威包括君王、家长和丈夫的崇拜与无条件服从。从前者出发,可以发展出人生而平等的人权观;而后者从根本上就取消了社会成员超越俗世地位的"权利"观念。美国汉学家费正清正确地观察到儒家学说只讲责任和义务,不讲权利,导致传统的中国人毫无"权利"观念。但他没有看到,儒家学说本身就是和权利观格格不入的,而其实用性正在这一点上──一个拥挤的农耕社会,最需要的不是强调个体自由和权利,而是纪律与秩序。

  第二,《圣经》中虽然有耶稣谴责富人的零言碎语,但基督教的终极兴趣在彼世而不在此世。教徒们的理想境界是上帝的天国,不是一个太平盛世。因此,它对俗世的事务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干扰,不会束缚生产力发展。相反,在加以灵活穿凿后,劳动致富甚至可以被新教徒们解释为死后进入天国的前提,由此导致了新大陆的繁荣和美国人玩命工作的传统。与此相反,儒家的兴趣从来就是在建立一个太平盛世。从孔孟开始直到今天的国家领导人,他们的理想都是建立一个"大治"的社会。说来滑稽,这个"治"字和其他传统观念一样,从未得到过明确的界定,需要我破天荒第一次来给出个明确的定义:儒家所谓"治世",其实并不是西方人或现代中国人渴望的物质极大丰富的社会,而是一个君王节用爱民,百姓安贫乐道,民风淳朴,上下尊卑秩序井然,高度安定团结的社会。

  因此,说穿了,儒家的终极理想,就是以强调社会成员严守本份,恪尽责任和义务来实现安定团结。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克己复礼。社会的安定团结是最高的追求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不但应该坚决压制权利观念那种"非份之想",而且应该毫不犹豫地抵制一切可能败坏淳朴民风的诱惑因素,包括刺激发财欲望的商业贸易和使人"玩物丧志"、贪恋安逸的科技发明等等。换言之,儒家对社会进行的改造是一种削足适履的外科手术,以割除个体的权利观念和致富欲望来牺牲政治制度和生产力的进步,进而实现在既有物质水平上的安定团结。这个理想至今影响尚存,以牺牲社会物质进步来换取子民的忠诚就是它的反映。

  而这就正是儒家击败各个竞争对手,变成事实上的国教的最根本的原因。它同时满足了统治者和人民的需要。统治者就不用说了,即使对人民来说,它的理想也确实是他们盼望的最佳生活方式。农耕本来就不可能让人发财,遑论暴富。"平等"和"自由"的号召在一个毫无个人发展余地的拥挤社会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市场。为欧洲人渴求的个体发展权,在中国传统社会中无异于沙漠中捡到的纸币,根本就没有兑现的地方。这种社会需要的是不惜一切代价换来的和平与秩序,好让老百姓的头能长牢在颈子上,更能有碗饭吃。舍自由而何求?能吃白面馍馍的脑袋!

  正因为此,儒家在中国实现了稳定的统一后,很快就变成了官定意识形态,一直延续到晚清。全民族需要儒家学说,而改造后的儒家学说不但给了他们动辄延续几百年的安定团结,还通过"精神自阉术"阉割了全民族的大脑。于是儒教和民族之间就形成了一种类似精耕细作与密集劳力之间的恶性依赖关系:僵死的教条只能指挥无大脑的信徒,而后者因为没有大脑,就只能靠死人大脑讨生活。于是原来不失合理成份的儒家学说便越来越走火入魔,最后堕入宋明理学那种彻底反人性的魔障。

  通过"精神自阉术",儒教把整个社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负反馈的自动控制的超稳态系统,任何偏离孔孟教导的微弱信号回授到系统中去就立即被"反相"作为"反面教材",使原有的"四个坚持"更加坚如磐石。就是这种设计从根本上取消了人们创造性的智力活动,使得我们有过一代又一代的博学鸿儒,直到近代还产生了王国维、陈寅恪、钱锺书那样的"学问家",却从未产生过上得了台盘的思想家。

  这个封闭系统扼杀的决不仅仅是背离圣贤教导的异端思想,商业贸易、技术或文艺上的发明一无例外地受到主流社会的摧残和压制。中国因此而奉行了几千年的农本主义,而自《盐铁论》一出,民间工商业也就从此给判了死刑。科技上又何尝不如此?"地动仪"、"指南车"、"木牛流马"从来就没传下来。毕升早就在宋代发明了活字印刷,并在朝鲜得到改良,但直到晚清引入德国人古腾堡发明的现代印刷术时,老祖宗们用的却一直是落后的雕版印刷。如果不是沈括在《梦溪笔谈》里记录了这件事,谁也不会知道历史上还有那么个人、那么件事。象沈括那样对"奇技淫巧"有兴趣的人实在是士大夫中的异数。所以,不知道有多少古代的能工巧匠的发明被湮没在历史的沙尘中!

  与此相反,欧洲因为它的地形破碎,内陆出海便利,航海贸易发达,使人民不必组成结构严密的农耕社会便可谋生。而且各国林立,形成了一个互相竞争、永远处於不稳态的开放系统。这样,它就形成了一个正反馈的控制系统。新的发现刺激新的探索,新的探索又带来更新的发现,使文明成指数型曲线增长。技术发明一问世就受到全社会的重视,是从来不会失传的。英国普通女工发明的"珍妮纺纱机"引起了纺织工业革命,这种事能在古代中国发生么?旧中国若不是这样一个专门压制科技发明的国家,李约瑟早就失业了。一个民族历史上的无数发明竟需要专门家(而且还是夷鬼!)来像刨文物似地发掘,这本身就是对荒谬的中国传统社会的控诉。

  所以,欧洲文明的先进,不是人种优秀、善于抽象思维的结果(其实人家的形象思维又何尝不优秀?我们有断臂维纳斯么?更不用说文艺复兴三杰了),而是各种主客观因素使然。最主要的"基因工程"是儒教的精神自阉术,就是它使民族变得愚昧了,使"百家争鸣"的黄金时代成了永不再现的"失乐园"。
芦笛 发表于:2007-8-18 15:32:00

三、其他原因

  造成华夏文明的落后,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其中,中国人使用的模糊文字与模糊思维,直接妨碍了大思想家的产生,对这个问题,我已在别的文章里谈过。这里只想谈三个问题:死记硬背的
应试教育;鼠目寸光的功利主义,以及盲目自欺的夜郎心态。

  首先要谈的是死记硬背的教育。古代的教育制度的不合理似乎没有必要再去提它,除非卫道士们连"代圣贤立言"的八股文都要认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当然,应该肯定的是,如果一个人志在成为传统的"学问家",那么旧式教育显然优于现代教育。要成为博闻强记的人,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在幼小时生吞活剥地背下一大堆古书,等成年后有了理解力后再像牛反刍一样回出来消化。遗憾的是,无论我们的志士们是怎样爱国,恐怕也没有哪只"爱家贫的狗"愿意让他(她)的孩子受那个罪。

  尽管我们的教育制度从晚清起就极为可耻地"全盘西化"了,两千年的革命传统可不是那么容易扔掉的。咱们的教育的中心目标从来是"学以致用"。过去是用学来的知识应付科举考试,"售与帝王家"后再用它来"治国平天下"。现在是用学来的知识去应付各级升学考试以及毕业后工作中的一系列"考试"。从头到尾,学习不是为了获得一种独立地进行开创性思维的能力,而是为了应用。在这方面,伟大领袖和敬爱的林副统帅都有明确的指示:"精通的目的全在於应用。""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学用结合,急用先学,立竿见影。"所谓优秀生,就是那些能在考场上立竿见影的人。而所谓优秀的知识分子,就是那些能在具体工作中灵活应用学来的知识、解决实际问题的人。我们的大学,其实只会成批制造手艺精熟的"知识匠"。佼佼者们哪怕是到了哈佛也能独当一面,然而多数人撑死了也只能是二流人物。我在国外混了许久,国产的本行的世界大师级人物到现在也无幸碰见。这当然不是因为我们比鬼子蠢笨,而是因为当初教育咱们的人从来就没有想让我们成为大师。

  却说当年我风魔上了力学,课外参考书看了无数。所有的书都是教你怎样灵活应用力学的原理和公式去解决难题,却从来没有任何人告诉你:为什么当初人们会想到去寻找那些原理和公式,而这些公式、原理又是怎么想出来的。直到某日看了一本爱因斯坦写的科普,才知道伽利略是怎样发现惯性定律的。与我原来设想的相反,他根本就不是去试图解决生产上的什么问题,也没有做大量的实验。最主要的实验还是在脑袋里作的(称为"理想实验")。他发现小球滚下坡后,路面越滑滚得就越远。於是他设想如果路面的摩擦力为零,小球的速度就将保持刚下坡时的速度不变。就这样,人家就有本事在自然界根本不存在"无摩擦"的理想状态的情况下,发现了惯性定律。

  同样地,老伽爬上比萨斜塔去作那个著名的实验前,早就知道结果会是怎么回事。根据亚里士多德的经典说法,物体下落的速度正比于它的重量。要是老亚是咱们的"亚圣",恐怕此说要让咱们供在神龛上,磕头如捣蒜地拜到今天。然而老伽却长了一个不光是用来磕的头。他想:如果把一个十斤重的东西和一个一斤重的东西连在一起,就可能导出两个互相矛盾的结果:一个是:新物体有十一斤重,所以下落的速度应是一斤的十一倍;另一个是:一斤重的物体落得慢,必然要拖落得快的十斤重的物体的后腿,因此新物体的速度应比一斤快,比十斤慢。这两个互相矛盾的结论在推导过程中没有任何逻辑错误。所以,必然是前提出了毛病。要避免这种矛盾结论的产生,只能假定不同重量的物体的下落速度是一样的。所以,老伽去爬塔,其实是去验证他靠思辩早已发现了的定律。

  奇怪的是,没有哪个中学生不知道老伽和他那大名鼎鼎的塔,却没有一本教科书、没有一个老师教过学生他当年的思路是甚么。如果我没有看到老爱的那本书,到今天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自己又不是公主,下头也没有唇红齿白的唐僧等着,没来由爬那儿去扔什么绣球。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就不怕当场出彩,邀请那么多人去看他老人家献丑。

这种皮匠教育,反映的是咱们急功近利的鼠目寸光。对任何一个科学上的新发现,咱们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玩意儿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当然什么用都没有!爬塔扔球除了能锻炼身体(如果老伽没有痛风病的话),运气好了能打上个公主之外,又有什么用?十斤重的物体从高处往下掉,只要不砸在咱们的天灵盖上,跟国计民生又有什么相干?难道十斤重的物体下落速度和一斤的一样快,胖子就跟瘦子一样,用不着减肥了?只有吃错了药的人,才会去琢磨那些没用的事,还要神经兮兮地拉上一群跟着他一道疯的人去看那马戏不是马戏,魔术不是魔术、毫不逗乐解闷的杂耍。

  当年意大利耶稣会教士到中国传道,将欧洲正在吵得火冒的"日心说"、"地心说"介绍给中国的天文学家们。孰料对方却毫不关心。在他们看来,一个称职的天文学家,最重要的就是能够准确预言日蚀和月蚀。只要编得一部好黄历,管它是日心还是地心。日心也好,地心也好,在咱们这儿从来比不上冠生园的点心,只有后者,才是"民之天"。

  国外有个笑话:北极落下了一个陨石。一个英国人上那儿去研究了一年,回家写了一本厚厚的书,推出了一种崭新的宇宙演化学说。美国人上那儿去研究了一月,发现了该物质在工业上的潜在用途。日本人把美国人的发现买过来,上那儿去把陨石搬回来,做成了一种新式录音机的磁头,垄断了全球市场。这个故事其实说错了。还没等日本人下手,咱们就捷足先登把它搬了回来,拿来当菜入药,隆重推出了"外星健康长寿自然美味食品系列"以及"第四维时空宇宙太极气场帝王富豪大款酷仔亮妹壮阳滋阴动情长交助孕保胎延年益寿减肥降压戒烟护发防皱万全大补丸"。

  对万事万物,咱们从来就没有一种要探索个究竟的好奇心。像王阳明当年那样去"格物致知","格"庭前的竹子"格"到几乎精神错乱的人是绝无仅有的。而且,哪怕是王阳明,去格竹子也并不是想格出个光合作用的原理来。他甚至也不是想知道为什么"竹子开花,家破人亡",而是想格出个治国平天下、当忠臣、做孝子的"理"来。这般格法,当然只会格到疯人院里去。所幸一般人决不会那么愚蠢。格物人人会格,各有巧妙不同。西方人格物,格出博物馆、植物园,中国人格物,格出水陆八珍的满汉全席和琳琅满目的中药柜。在万物的"可食性"与"可入药性"研究上,咱们领先世界的地位是永远不可动摇的。无论植物学再发达,西方夷鬼决没有在这方面赶上咱们的李时珍的那一天。

  这种利欲熏心的功利主义,决定了咱们永远不可能赶上西方。连对民主、自由这些西货,咱们也用看潜在食物药物的眼光兴致盎然地打量它们。当年晚清决定立宪,最主要的原因是日本是立宪国家,俄国不是,而日本在日俄战争中打败了俄国。由此可见"立宪"是立竿见影的"伟哥",令我朝野食指大动矣。先贤们追求西方民主自由,有哪一个不把它们当成"富国强兵"的手段?就在前不久还有人指出,西方的民主自由咱们已经试着吃了一个世纪,只吃得上吐下泄,还是转回去吃咱们的驴肉比较有滋味些,菜单上再也没有第二味。

  不把民主当成一种信念,当成一种宗教,而是把它当成美味可口的西餐大菜或是壮阳药,民主制度就永远不会在中国实现。要致富,只需走资就行,何必要民主?二战前的德国、日本和不久前的亚洲四小龙,有哪一个是民主国家?实行社会主义的印度,尽管是亚洲最大的民主国家,比中国又富到哪儿去?咱们最好还是先想清楚,要怀着"吃民主"的盘算,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和平恶变"下去。

  这种急功近利,毁掉了一代又一代本来可以作牛顿、爱因斯坦的人。青少年们填高考志愿,不是根据自己的爱好,而是根据命中概率,由此还发展出咱们中华独有的"报名学"来。哪怕是熬到出了国,一看风头不妙立即就跳槽。这结果,是许多人都成了包办婚姻的童养媳,被迫与那个不喜欢的丈夫日日做爱。工作时间对付对付,八小时之外就如同放风的囚徒,杀了头也不想再看专业书一眼。既不能"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又怎指望"众里觅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从根本上断送我们改掉上述恶习的一切可能的,是咱们那日甚一日的夜郎心态。咱们这个顽症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到如今似乎已成绝症。

  满清一开头闭眼不承认鬼子们的先进,不是说人家只知奇技淫巧,不知圣贤之道,异于禽兽者几希,就是说"西学东源",连"千里镜"、"自行船"都是"得见中国古书",照着诸葛军师的木牛流马仿造的。然而后来吃足苦头后,到了性命交关之际,祖先们还是痛苦地睁开了重如泰山的眼睑。晚清宪政运动时期,西学成了时髦,朝野上下一致怀着变法救亡的紧迫感急起直追。虽然慈禧太後废除科举、改办学堂的上谕一举断送了士大夫们飞黄腾达的千年梦想,然而没有多少人为此抱怨。人们都知道相忍为国,穷则变,变则通,国家是到了非变通不可的紧急时刻了。我看过来人的回忆录,看到当年那些饱学宿儒和学童们一道,抱着一本托人从上海千里迢迢买回去的"算学",日夜钻研怎样开平方和解一元一次方程时,不禁热泪盈眶。这才是中国知识分子经世济民的优秀传统!正是在这种传统的鼓舞下,从点了翰林的蔡元培到后来的老儒徐特立都负笈海外,去把西方的先进文明学回来。

  时至今日,我们却迎来了中国知识分子最堕落、最无耻的光辉纪元。国内沉渣泛起,污流四溢,从《发现黄帝内经》、《大气功师》、《素女经》、《厚黑学》、《晚清狭邪小说》、《推背图》、《麻衣神相》、《易经占卜学》、《风水入门》,直到《中国可以说不》、《妖魔化中国的背后》……。中国的"知识"分子们一面突然嗜痂成癖,对风水、命理等千年陈糟表现了无穷的兴趣,一面对西方民主、自由、法治、人权却避之犹恐不及,一致认定那是只能招来冤鬼祸祟的东西。在国外,精英们运用充分的言论自由,痛诋西方民主的虚伪、西方传媒如何愚弄人民。有中国以来,恐怕只有今天的知识分子们,能够无耻到将"民主"贬为"民猪"。谁说咱们没气魄?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欧洲文明的来源是多方面的,埃及、古希腊不必说,其在数学、天文上得益于阿拉伯这个"劣等民族"之多也不可估量。正因为人家有气魄、有容量、敢学习、会学习,人家的文明才生生不已,朝气蓬勃。欧洲的许多皇宫里有"中国厅",我们的"人民大会堂"里敢有"法兰西厅"么?时代到了二十一世纪,提倡向西方学习的人如我还成了千夫所指、无疾不终的"汉奸"和"嫌家贫的狗",这种毫无自我完善能力的民族,有什么未来?有什么希望?还配谈什么"现代化"?还发什么大国强国的春梦?!

  所以,我同意林先生最后的结论。中国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大思想家。这种国家,其实根本也用不着什么思想家。人家已经把一切都想好了,我们去学过来的本事都还没有,你说有治没治?如果下下个世纪的中国知识分子的水平能够进步到了法国大革命前的启蒙时代,那就实在是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了。没准到那时还比现在不如也说不定,咱们现在不就是不如晚清吗?说来令人断肠的是,晚清那些献身改革的志士,当年一定畅想过一个世纪后中国将会怎样怎样,倘若他们今日在泉下见到了咱们这副英俊模样,只怕要气得再死一次!不管怎样,在目前,咱们这种只知疯狂好战、不知大厦将倾的、心智犹如三岁儿童的民族,需要的不是没地方搁的思想,而是成年人起码的常识,例如打仗会死人,而一般来说,死了的人是再也活不转来的;核弹不是过年买来的鞭炮,最低当量级的随便放一个都要死上百万人;仇外只会搞垮中国百病丛生的经济,碰不掉鬼子的一根毫毛;"敌人"和"战士"都是在战争中才有的东西,并不像四川民工那样到处都是,等等,等等。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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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水木社区 http://newsmth.net・[FROM: 221.223.9.*]

2008年5月15日星期四

坚持了这么几天,终于哭了(转寄)


发信人: njtueagle (对每个人微笑,让每一天精彩), 信区: Quake5.12
标  题: 坚持了这么几天,终于哭了
发信站: 水木社区 (Fri May 16 12:33:52 2008), 站内

这几天心里一直堵,但是没哭。今天看了这个,终于哭了。

抢救人员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是被垮塌下来的房子压死的,透过那一堆废墟的
的间隙可以看到她死亡的姿势,双膝跪着,整个上身向前匍匐着,双手扶着地支撑着身
体,有些象古人行跪拜礼,只是身体被压的变形了,看上去有些诡异。救援人员从废墟
的空隙伸手进去确认了她已经死亡,又在冲着废墟喊了几声,用撬棍在在砖头上敲了几
下,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当人群走到下一个建筑物的时候,救援队长忽然往回跑,边跑
变喊"快过来"。他又来到她的尸体前,费力的把手伸进女人的身子底下摸索,他摸了
几下高声的喊"有人,有个孩子 ,还活着"。经过一番努力,人们小心的把挡着她的废
墟清理开,在她的身体下面躺着她的孩子,包在一个红色带黄花的小被子里,大概有3、
4个月大,因为母亲身体庇护着,他毫发未伤,抱出来的时候,他还安静的睡着,他熟睡
的脸让所有在场的人感到很温暖。随行的医生过来解开被子准备做些检查,发现有一部
手机塞在被子里,医生下意识的看了下手机屏幕,发现屏幕上是一条已经写好的短信"
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看惯了生离死别的医生却在这一刻
落泪了,手机传递着,每个看到短信的人都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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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法定结婚年龄是22岁,法定当兵年龄是17岁,这说明女人比敌人还难对付。


※ 来源:・水木社区 newsmth.net・[FROM: 118.212.11.*]

乞讨老人为地震灾区捐款105元(转寄)


发信人: Augusto (辣椒辣:捐捐溪流,款款深情!), 信区: Quake5.12
标  题: 乞讨老人为地震灾区捐款105元
发信站: 水木社区 (Fri May 16 12:08:31 2008), 站内

核心提示:他在捐了5元后,又找遍身上的零钱,特地到银行兑换了一张百元现钞,放进了募捐箱。老人解释说,"我上午就想多捐一点,但钱太零碎了……"


乞讨老人捐出105元
现代快报5月16日报道  爱心捐赠仍在继续,昨天,最让人感动的捐赠者应该是这位乞讨老人,他在捐了5元后,又找遍身上的零钱,特地到银行兑换了一张百元现钞,放进了募捐箱。

这感人的一幕发生在江宁区东新南路的一个募捐点。昨天中午12点,一名约60岁的老人来到了募捐点,他头发花白,穿一件蓝色衣服,胸前的补丁起码3个,背后的则不计其数,衣服下摆已经破烂,脚上穿一双破烂的凉鞋,手中还拿着一个讨饭碗。

工作人员郭小姐说,"我们放了好多宣传牌,上面有灾区的一些图片。"老人端着碗,在宣传牌前止步,看了一会,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5元钱,放进募捐箱,念叨了一句,"为灾区人民……"

工作人员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老人已经离开,"他好像很累的样子,步履蹒跚,看着他的背影,我就想哭。"

本以为这就是捐款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谁料,下午3点,老人再一次出现,这次,他掏出了100元,塞进了募捐箱。

"这次可把我们惊呆了!"郭小姐赶紧拉住老人问情况,老人才解释,"我上午就想多捐一点,但钱太零碎了……"

老人的普通话很不标准,费了很多口舌后,郭小姐才明白,老人本想多捐一点钱,但身上全是讨来的一毛两毛还有一些硬币,不好意思拿出来,特地利用中午凑了凑,接着到银行,将全身的零钱兑换出了一张一百元,"老人一直说,'灾区的人比我更困难,他们的生命都受到威胁,不容易啊!'"

好说歹说,老人总算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但他不会写字,委托工作人员代签:徐超(音)。老人走后,在场很多人都流下了眼泪,"保安说,老人常在附近乞讨,平时很少吃到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一下子就捐出这么多……"说到这里,郭小姐已经哽咽了。 (本文来源:现代快报 作者:马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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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来时,你躲在图示红色圈圈处较安全(zz)(转寄)


发信人: O1MSP (My Stereo Paradox), 信区: Quake5.12
标  题: 地震来时,你躲在图示红色圈圈处较安全(zz)
发信站: 水木社区 (Fri May 16 11:18:06 2008), 站内

以下供参考

教育的失败…国家都乱教学生…
附上我们中华民国搜救总队在921搜救时的照片作图解说明
正好可以相呼应, 更具震撼力及说服力
血淋淋的历史的教训印证了文章的内容
请将文章再转寄出去~
地震来时,你躲在哪里?老师教的是错的 !!

也许你已读过,再提醒你一次∶地震来时,你躲在哪里?如果你依照小时候老师教我
们的方法乖乖躲在桌子底下,床□底下,那么,我必须告诉你,你的伤亡率,高达百
分之九十八!!那该怎么办?美国国际搜救队长教你正确的躲避位置。正确的地震保
命法--转载道格卡普是美国国际搜救队长,自一九八五年至今,他及他的队员己参与
全世界七十九次重大灾难的救灾工作,他曾经爬进近七百栋因为地震、爆炸而严重倒
塌的建筑物内搜查受困的生还者以及罹难者的遗体。除了参与两年前日本神户大地震
及美国奥克拉荷马市联邦大楼爆炸案救授工作,十二年来国际新闻中的重大灾难救
灾,他都没缺席。

本月十九日他离华前,除了中华民国搜救总队邀他演讲,美国在台协会、加拿大驻华
经贸办事处也邀请他,为美、加外交官员传授在建筑物倒塌时如何求生。国人从小到
大,在防震演习中,老师总是叫学生躲在课桌下,道格得知这点后,很焦急地一再呼
吁∶不要躲在桌子、床□下,而是要以比桌、床高度为低的姿势,躲在桌子床□的旁
边。


他以先前和土耳其政府、大学合作拍制的地震逃生录影带,说明不要躲在桌下避震的
道理。透过土耳其政府协助,制作单位爆破一栋废弃大楼,模拟地震时建筑物倒塌的
情形,工作人员先依据「常识」,在桌子床□等家具旁,同样放置十具模特儿,炸药
引爆后大楼变成断坦残壁,他和搜救队员依予找到二十具模特儿,在桌床下的十具模
特儿,有八具被压成全毁,其中一具甚至头、身、脚断成三截;他放置的十具模特
儿,则全部安好无事,他解释,建筑物天花板因强震倒塌时,会将桌床等家具压毁,
人如果躲在其中,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人以低姿势躲在家具旁,家具可以受倒塌物品
的力道,让一旁的人取得生存空间。道格说,即使开车时遇到地震,也要赶快离开车
子,很多地震时在停车场丧命的人,都   是在车内被活活压死,在两车之间的人,却
毫发未伤 ( 此段话引图片说明 )∶强烈地震发生时,如果你正在停车场,千万不要留在
车内,以免垮下来的天花板压扁汽车,造成伤害;应该以卧姿躲在车旁,掉落的天花
压在车上,不致直接撞击人身,可能形成一块『生存空间』,增加存活机会…。他很慎
重地对在场的一百多位我国搜救队员说,搜救队员必要在地震中先能自己求得生存,
只有活下来,才能拯救他人性命。他说,希望大家告诉大家,只要传播这么一点求生
讯息,地震发生时,建筑物内的伤亡率,可以由百分之九十,遽降为百分之二。请大
家传阅,增加大家在灾难发生时的生存机率,减少伤害你关心你的朋友吗?如果答案
是肯定的。

.. 请把这封信转寄给你所关心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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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月大的婴儿获救 在士兵怀中好奇张望



2008年5月11日星期日

一个武警写的关于进藏、出游的东西,很实用,转过来

发信人: DreamRacer (dreamracer), 信区: MilitaryView
标 题: 据说是一个武警写的
发信站: 水木社区 (Fri May 9 12:40:09 2008), 站内

原帖来自:

http://www.tianya.cn/New/PublicForum/Content.asp?strItem=cars&idArticle=30628

作者:小五 回复日期:2006-4-15 21:56:34 

  一个武警写的关于进藏、出游的东西,很实用,转过来
  
  
  西藏的路

  对于西藏的路况来说,大家基本都知道,但是在西藏有必要使用大纹理的越野轮胎吗,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要耗油,虽然西藏大部分还没有板油路,但是山路、土路正常也都是不会做团长的。曾有过在岗巴山里被困了几个小时,同行四台车钢丝都拉段了,正是半夜,山洪马上下来,最危机的情况下,千斤起了关键作用。当时车陷在一个凹地,两面都是上坡,海拔栽5000多米,在这样的环境里自己的车都跑着吃力,何况拖别的,当把钢丝拖段后,所有人果断决定找石头,打千斤垫石头,最后成功出来。所以我认为,有些时候一万多的绞盘不如一个好的千斤。所以我认为没有必要非买个绞盘(个人观点)

  对于好的驾驶员,首先要能够判断路况,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选择不能陷车的路线是最明智的,有很多时候大家喜欢走近路,便道,但是从安全系数,等各方面考虑,还是多走点弯路可能是最划算的。我有一次在一个河床上走近路,其实也就近几公里。在早上路还是冻的,但是后来陷住了,太阳高升,路面越来越松软,挂着前驱折腾了2个多小时才出来,无论油耗还是损耗都不划算,所以还是走正道。

  冬季行驶很多人要加装防滑链,其实也没有必要,走了几次斜面30度的悬崖路,因为路面全是冰,一面是悬崖,路很窄,如果侧滑下去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曾经想过买防滑链备用,后来有个藏族驾驶员告诉我个好办法,车里备个水桶,遇到这样的情况在冰上撒点水,天气很冷车子上去后感觉很粘车子停住就能冻,所以增加了摩擦力,必要时候轮胎上也洒点,漫漫通过问题不大,假如加防化链,因为车的自重不够,所以没有作用,对于大车是可以的。

  同时不要过分相信高档车的性能,很多时候防化装置是靠电脑控制,在高速的时候有作用,但是对于这样慢速一点作用都没有。过危险路段,把车窗打开,车门不要锁上,万一有危险,就跳车,车没有人重要驾驶技术的问题

  千万不要过分的相信自己的驾驶技术和别人的驾驶技术。

  我曾经看过几次场地赛,很多朋友的技术的确很过应硬,但是千万别安慰自己说这个技术到西藏可以随便开。因为你不了解环境。很多人都知道在场地赛多种路况的结合,但是路途很短,可是假如在西藏自驾游的时候,你能每天在土路上保证驾驶10个小时吗,而且,就是那样一直的颠簸着,平均速度有100迈,即使5个小时也不大可能,因为进藏后有高山反应还要随时注意环境的变化,体力、精力的消耗要大的多,所以不要老是在心里说,这个路矿比赛场强多了,没问题。千万要注意,假如有同行的朋友最好不要睡觉,多看看路面陪驾驶员聊天,适当的时候停车上个厕所,照相,不要让人始终处于高度紧张高负荷的状态。

  千万不要过分相信当地人的驾驶技术

  在当地有很多藏胞根本就是没有驾驶证和车的手续的,可以理解为了尽快摆脱贫穷执法机关没有严格追究,他们的车子也就是在当地山里搞自己的运输,偶尔跑短途,从外表你不可能看出什么,那么遇到的话,要超车就快,在窄的路段就停下来,千万不要过分的相信他们每个都有好的驾驶技术。记得有一次,在林芝一个地方,山路狭窄,和一个藏胞会车,我眼看着过不到,但是他可能太紧张就把我的倒镜给刮了,后来我让他倒一点我先过去,他说不会倒车,我晕。没有办法我帮着他把车倒过去,然后自己再把车开过去,把倒镜刮坏了,他就马上上车去把自己的倒镜掰另外下来,说赔我,反正他也不用,东风车的倒镜要给我安到三菱上,我真狂晕。算了,人家那么 客气也不容易就算了。许多事情就是这样让你哭笑不得,但是保持个好心态,千万不要把都市的纷争和嚣扰带到那片净土,也许有困难的时候你也需要当地人的帮助能,多笑笑就是最好的语言。

  现在西藏的路况正在变好,但是还是很差的,既然这样就要先熟悉后加速。在搓板路的时候要开80以上,这样车不抖动,三菱、怯懦机、猎豹、陆风都要甩屁股,雪地,沙土路面一定要注意,丰田4500什么的不甩屁股,但是要注意速度也不能快,因为很多路超载的大车把路面压出了大坑,一个大颠簸就容易把减震器、钢板彻底报废,而且很多地方是荒野根本没有人烟,你怎么办,所以稳点就是最快的"速度"。

  

  2002年我们一个前沿部队要增援,那次让我看到了什么是好驾驶员的素质,基本上是三级四级的士官开着,加长的康明斯车箱里是作战部队,平时要9个小时的路程在5个小时里全部赶到一线,我坐在驾驶室里,车速度没有低于120的时候,前面三台车开道,就是那么大的车感觉就是在飞一样,当然这样的情况很少,因为救兵如救火,所以向玩命一样,朋友们可千万别试,太危险。第一驾驶员在部队开了10年的康明斯、大解放了。第二,路况实在是太熟悉了。三,三台指挥车开道,沿途拉着警报,喊话器遇到车就是让靠边停,然后就是鸣枪警告,所以,路上基本是畅通的,沿途部队一路在做策应,才能有这个效果,单车行事可不能拿生命 开玩笑。 记得有一次,一个北京车牌的自驾车,在我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当时在土路速度也是100多,一台指挥车在前面开道,一路警报、警灯,大概还有200米的时候他突然左传,准备下路,我们7台车全部紧急刹车,但是康明斯在那种情况下假如猛大打方向就可能翻车,所以只能眼看着撞到他的左侧面,还好已经刹住了,只是把尾灯撞烂了,我们基本上全是一身冷汗,车上毕竟拉着几十个人呢,翻车就完了,更怕把他的丰田车压扁,我们要赶路不能罗嗦,让他把车挪开,回头到支队去解决,他竟然不依不饶,要找交警什么的,当地距离最近的县城是100多公里,找什么交警,怎么找。要不就先陪800元钱,当时大家那个气,真想一枪崩了他,后来带队首长让下来一个班,直接就把车给他推下去了,告诉他再罗嗦,就把他栲起来,这样我们才继续赶路,

  话外音::::,我是西藏武警边防部队的,没有搞特权的意思,就是在特殊的情况下希望大家能理解。

  顺便说一下,假如你遇到这样的情况千万要尽量靠边停下来,也许遇到紧急事态的时候,部队根本就不考虑你了,换位思考一下,假如车上拉的是弹药、增援分队、伤员,把你的车刮了根本就没有时间和你罗嗦,假如是你的兄弟战友在前方流血,你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去过西藏的都知道,比较普遍的车型是丰田、三菱、北京吉普

  这种车型的配件比较齐全,即使偏远的地方没有在地区或者拉萨绝对能找到,可是很多别越野车零件就不一定了。向怯懦机、陆风、在阿里、日喀则等地区配件就不全,所以假如车子坏了,那你要不就是雇个大车拉,要不就等在那里等配件,要不就当废铁卖了,所以维修的话还是尽量找个大众车型或者自己带全配件。向五十铃、奔驰、宝马你就根本不可能在一个月内修好。

  假如没有合适的车型那就多准备的零件,上路前好好修修车。电喷车也修不了什么,把减震器带4个,钢板带两根,前减震带两跟,带上两个内胎和补台的工具,气筒,钢丝带两根、油泵、管子,油门线,什么等易损配件带上,其他的假如发动机拉缸了你自己也修不了,也就没有必要带。

  真要是半路当了团长,你就等个大车帮助拉一下,也不要着急,大不了就在车里睡觉,有吃的就行。晚上假如迷路了,千万不要走了,你根本就走不出去还白白浪费汽油,也许好有更大危险,所以找个平坝子把车停下来决心过夜,能遇到向导就雇一个,遇到狼什么的也不要害怕,说实话,动物都是怕人的,你就打开大灯,拍点照片,也是个意外收获,下车上厕所也不要紧张,没有那么危险,开着大灯他基本不可能靠近你,另外你好不放心就手里拿个反光的东西,镜子、铁片什么的,电视上说的那种群起攻击的场面根本就是童话。我们曾经无数次的和狼、雪豹、熊近距离接触,根本就是观赏,他们是不会主动伤害你的。

  加油的问题

  价格要贵,这没有办法毕竟是运费也高。关键是质量,很多都达不到标号,最要命的是有杂质,遇到这样问题你就要提前准备个沙网,或者用几条哈达过滤一下,在加油站加油基本没有问题,但是有时候找不到加油站就看附近有没有部队,去买点,部队开不了发票,司务长会给你开收条,一般是不会卖的,实在有困难也能理解,钱是不会落如个人腰包的,油料动用在一定消耗的情况下单位领导就能做主,唯一就是没有发票,同时部队的油基本都是大桶装繁荣,在加之前最好过滤一下,都是90# 号的,你就将就一下,问题不大。

  假如真是加了杂质很多的油发现车子加不上油,千万别犹豫,停车。洗滤清器,油路(针对化油器车型),如果是电喷的就在加不上油的时候熄火打火,瞬间喷油嘴的喷力很大可以把杂质喷出去,对付到县城找个修理部,清洗邮路、油箱,如果油泵烧了就换一个。

  说实话,我们曾经用2020跑阿里,经常在路上当团长,但是有一个原则,你必须有基本的修车知识,同时要有点配件,只要发动机没有问题,其他的都能解决,完全可以对付着跑到修理点,现在的车质量更要好的多,只要发动机没有什么问题,你只要查出毛病就能想办法应付,很多人一熄火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先检查还有没有油,再看缸线,高压线包是不是松动了,不懂不要紧,上路之前到修理厂问一下,什么东西能颠松拿个本子记住,车没有点就换保险,实在没有就包个烟盒上的锡纸也能行

  爆胎、扎胎很正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换备胎,备胎换完了就自己补,自己不会就拦个大车帮忙弄,给货车师傅点钱,人家也不容易。最坏就是搭个车到县城把轮胎补好再回来,耽误几个小时也许能看到野驴,野羊。不要把备胎放在备胎架上,颠个一千多公里肯定变型。

  多看仪表,发现油下降速度快就是过沟的时候把油管碰断了,接上,出门的时候买几个转接头,先对付着跑,有修理场了就换。风沙大的时候,把所有车灯都打开,很多时候瞬间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也许前面就是转弯也许前面真就有个车,很多不可能的都是巧合,你就不要由于,把刹车踩死等几秒,别冒险。别老是想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肯定没有车、人,很多时候他就真有。

  看到羊群牛群,不要计算提前量,减速就是硬道理。我有一次看到羊群都过去了,但是车到跟前了,头羊突然往回跑,其他的都往回跑,幸亏速度不快否则要雪流成河。

  

  万一把人家的羊撞死了,就停下来,别以为一脚油门就跑了,这样不好,藏胞绝对没有你富,小羊给个百八十、大的150,多给10块前,让他帮你把羊皮剥了,找个县城小饭店一顿吃的香,良心上也过的去,最鄙视那些逃跑的人,看到好多次,把人家的羊、狗压死了就跑了,至于吗,不就是1、2百块钱吗,说实话很多地方人家可能只是让你陪个10元20元,对你不到一盒烟,对人家也许是全年的盐巴。有一次,在路上看到一个小车撞死了羊就跑了,我们正好在后面,老百姓在那里掉眼泪,他们不是为了钱,很多时候更是为了羊,我们追上去,把车拦下来,战士要揍他,后来我拦着就算了,他的解释也让人 生气,说是赶路,你***旅游,你赶什么路,赶路也不差10分钟呀,藏民族是信佛教的都很善良的,所以你不要以为他们会怎么的,说白了就是有侥幸心理,许多事情都是内地人的言行让藏胞学的不信任。假如没有车的话,那你就去买个95、96的怯懦机最好是电喷的,30000多,大修包括换轮胎8000,假如车况很好的话还不要那么多,磨合一个月,把发现的毛病全解决,磨损大的零件全换了,旧件备用。不需要什么改装,没有必要加高什么的,原车高度足够了,还嫌不高你就买个康明斯:)

  有些地方适当加固,减震器和钢板要结实的好点的,有可能就把后减震改一下加两根没有必要在车上加那么多搜索灯,浪费,最多在前保险杠加两个,在原灯上加个增亮器,我觉得足够了,你想看多远。无论夏天还是冬天都要换上防冻液,温差很大,很多地方7、8月份晚上要结冰。暖风要弄好,尤其是吹玻璃的要绝对保障,空调坏也也不用修,用不上还费油。

  四驱必须保证。

  全车线路检查,连接点缠胶布的多缠点。

  20升的油箱买一个,买个好的也就180,进藏时候不用,到西藏再加满。

  千斤再加一个,买个大车用的,越大越好。

  火花塞、油管、油门线、离合分泵,皮带带点,电线、铁丝、各型号螺丝备点,关键就是车先弄好,易损配件不需要太多钢丝两个,拖车带结实的一个。买个军用铁锹。502胶水买一盒,刹车油机油有剩下的就带上,没有就算。

  个人装备,你带点衣服,

  在西藏开车,刹车过热是很正常,经常是翻山和下山后刹车温度过高,没有关系,这是正常的,许多人发现刹车温度过高就尽量少用,这是错误的,毕竟是颠簸的路段,上山下山很危险的,就是正常使用就可以了,我们习惯了下山后或者上了大陆后停下来人休息,车也休息。

  同时还有个奇怪的问题,我发现同一个车在西藏跑要比内地省油,也许是气压问题,也许是含氧问题,总之弄不清楚。

  很多朋友都问过我想去自己开车出去转,买个好点的车,也要去西藏,有钱人都想买个丰田4700,我很不赞同,刨去抵制*不说,我觉得没有必要。好车自然舒服,可是有个问题,容易得心脏病。几十万的车蹭一下都心疼,更别说丢了,那么整天为了自己的车老是怕这怕那,我觉得就失去的汽车的意义。车根本作用是工具,如果是好车就把人做工具基础提升了,用什么油,走什么路,停什么地方都要考虑,我觉得真是很累,如果不是太有钱的话真没有必要。同时太差劲的也不行,2020越野可以,跑长途要修一路,赛弗、陆风什么的还不完善,对于长途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配件太少了也不合适,所以我认为如果用的放心,玩的安心就找个怯懦机吧,虽然小毛病多,但是在中档车里还不错。不用什么大改装,四处游山玩水问题不大,感觉力度不够就找个4。0,但是千万别用自动挡的。

  去一次西藏不容易要尽量做到该花的钱花不该花的绝对不花,前几天买了两条裤子,口袋比较多布料很厚实的那种,在探路者一问200多一条,别的户外商店也不便宜,后来在市场看到120一个,所以告戒朋友,买东西还是转着看,没有必要做那个冤大头,正品的丛林王1000多,仿制的100多,其实还不是用途一样,很多人买几千、上万块钱的装备一个水壶要几百,帐篷、打火机、衣服、手电什么的,我觉得真是浪费,很多都是看别人买自己也买,我自己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许多东西就买个能用的,大不了买两个足够了,千万不要追求所谓的什么质量好,同样的东西只要沾上户外两个字就要翻倍,实惠的东西很多。

  假如有条件就弄个亚洲通卫星电话,一次充值500远,一分钟2元多,电话8000左右,多问几家可能还便宜,当作备用,我使用过,物有所值(相对而言)。

  车上备上一瓶白酒不是让你喝,有点小伤可以消毒,晚上引火,到藏胞帐篷里带上,洗个滤清器也将就。

  墨镜准备两个,很有必要。

  数码照相机、摄象机最好都有,能拍多少就拍多少,回来后肯定觉得还是拍少了

  有条件的就买个有短波收音机的卡座或者CD ,实在不行就买个好点的短波收音机,路上听听很不错,老是听碟子很时间长也烦,最近新出了个MP3转接器,我买了个很不错,不用买碟子了,几十元就够了。

  夜间行车要 先变光,对他的安全就是对你的安全,尤其正在修路的路段,一定注意,很多时候施工过后忘记放警示标志,也许你前面就是个大坑,同行的人要格外留心。

  高山反应

  每个人都有,但是反应程度不一样,不要怕,那里那么多人都能适应你就问题不大,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心脏病、高血压什么的,一般就没有问题,进藏后先适应,不要着急往下走,路上反应了就停车,有能开的就换着开,总之就是不行别硬挺,出发前配个药袋,自己看什么能用的上,住在县城和小镇上一定要注意狗,藏族人不吃狗肉,野狗特别多,离他们远点,别被咬到,到老百姓家问路,先拣几块石头放在手里,藏族人家的狗很少拴,而且真咬人,所以你要注意,很多时候可能几条狗向你冲过来,如果没有石头你就弯腰装成拣石头,在西藏拣石头打狗很多,所以一弯腰狗就怕了,如果在草场上遇到藏獒那就一个字,跑,别吓唬他,不管用,跑不了,那就认命吧,求主人快点出显,千万别和它斗,豹子、狼被它咬死,你就更白扯了。

  去之前准备好地图,多看看旅游团的路线,这个路线是最经济的,但是我一直认为旅游团不去的路线是最好的,但是风险也大,假如你的车没有问题,有足够的时间和钱,就多问问,还有很多没有人去过的壮观景色,那才是最大的收获。

  旅游旺季去的话住宿很是问题,看运气,实在找不到,睡车里也没有问题,别要求太高了,西藏就是这个感觉。

  行路的时候多看看车辙印,涉水的时候先观察,关键就是不冒险,万一出了问题首先是冷静,然后找问题根源,再解决,过河的时候没有把握就先把四驱挂上,很多人老是凭经验办,陷在河里还是要挂四驱,那还不如早挂。

  假如有野驴和你的车赛跑千万要注意,野驴喜欢和比自己快的动物赛跑,你拍几张照片后就让它超过你,然后它就不跑了,要不它就一直追你,直到口吐白漠,很多去阿里的看见有野驴追就故意和它跑(很多人不了解野驴的习性),最后一个生命就这样活活的累死了,所以告戒朋友们,看到旁边有一群野驴在远处和你赛跑拍一下就可以了,别让它累死。

  晚上行车野兔很多,即使压死了也不能吃,有包囊虫,看看就可以了。

  尽量不要开个特别的车去转,什么悍马、X5、陆虎什么的,不要过分的相信它,那样的环境中有一点小毛病你根本修不了,大众车型就不错,简单明了。

  别指望有提款机,你就准备点现金吧,当地治安绝对比北京好,人本来就不多,小偷什么的也就少,比拉萨、日喀则都少。

  自己走一些偏远的地方也许能遇到部队什么的,那你就不用怕了,但是一定先打招呼,不要报着侥幸心理以为没有人看到就往里走,到时候你就知道你错,先打个招呼,问问路况,是否容许往前走,一般大家能理解,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会让你看看,但是如果拒绝你就算了,肯定有原因的,不要贸然进入边防线,造成不必要的误伤和麻烦。

  在当地语言不通最好找个村长乡长什么的,基本上懂一些,多微笑,这是最好的语言,当地人还是乐于助人的。

  同行最好2人――3人,最好不要女人,很麻烦的,能吃苦耐劳的例外。在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就由正在驾驶的人决定,错的也执行。

  不写了,错字连篇的。以后有机会给大家介绍各个地区吧,对了不要忘记去之前办好通行证,自己把证明开好在西藏也可以办,不要相信旅行社说的要100元,办证2元工本费30元押金,你回来的时候把证退给边防就退你押金。拉萨的总队和各个支队门口都有办证的窗口,你在当地开个证明什么的,你家里办的去西藏边境管理区不能用,所以,你准备好证明什么的,好象对于外地人也不单独办,总之很简单,你住宿拉萨的哈问一下,或者打个电话提前咨询一下,需要什么首先去了就办很简单的。胡乱写的,希望给朋友们有所参考,个人观点,只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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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DreamRacer 于 May 9 12:41:53 2008 修改本文・[FROM: 116.20.153.*]
※ 来源:・水木社区 newsmth.net・[FROM: 116.20.153.*]

2008年5月8日星期四

三个代表

2008年5月7日星期三

辨识中风的“三个问题”

  苏西跌倒了,雪丽看到苏西跌倒就立刻问了苏西"三个问题"。她见苏西无法回答这三个问题,就立即打120电话求救。虽然当时苏西的血压正常,看起来也没有中风的样子。但因为雪丽有"三个问题"的认知常识,坚持把苏西送到医院救治,使苏西很快康复而没有留下后遗症。

  提醒:
  有时候中风的征兆很难辨识,常因为中风患者旁边的人没有适时发现,延误救治而使患者脑部受损。我们要问患者的三个问题是:要求病患展示笑容;要求病患两只手都举起来;要求病患说出一句简单的话。如果病患无法做到这三点,周围的人就应该立即打120救护电话,并且告诉随车的救护人员这是中风的征兆。如果我们能够广泛传递并且应用这种询问方式,测试中风征兆,就可以迅速诊断治疗中风患者,最大限度地避免患者脑部受损。

2007年各国粮食总产量

发信人: danielzc (谁看到我的ytht了......), 信区: Geography
标 题: 2007年各国粮食总产量
发信站: 水木社区 (Wed May 7 11:01:57 2008), 站内

2007年,全球粮食总产量为23亿吨,其中中国粮食总产量为5.01亿吨,占全球粮食总产量
21.8%。

2007年各国粮食总产量

国 家 耕地面积(亿公顷) 占世界耕地比例 粮食总产量(亿吨)

中 国 1.21 8.06% 5.01
美 国 1.97 13.15% 3.63
印 度 1.7 11.32% 2.16
巴 西 0.86(已耕) 5.76% 1.33
阿根廷 0.27 1.80% 0.85
俄罗斯 1.26 8.39% 0.81
法 国 0.18 1.22% 0.59
加拿大 0.68(已耕) 4.52% 0.51
越 南 0.10 0.66% 0.40
德 国 0.12 0.80% 0.40
澳 洲 0.51(已耕) 3.45% 0.31
乌克兰 0.33 2.20% 0.29
波 兰 0.14 0.96% 0.26
哈萨克 0.35 2.33% 0.20
泰 国 0.20 1.32% 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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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水木社区 newsmth.net・[FROM: 61.167.60.*]

2008年5月6日星期二

求田问舍,羞见赵郎――《见龙卸甲》观后

发信人: paradigm (独白与手势), 信区: Movie
标 题: 求田问舍,羞见赵郎――《见龙卸甲》观后
发信站: 水木社区 (Mon Apr 28 12:13:48 2008), 站内

《见龙卸甲》是一部导演个人风格很强烈的电影,看完去查编剧,果然也是李仁港。
这部电影除了人名外,无论和《三国志》和《三国演义》都没有特别大的关系,只是大致引用些许情节。三国时代只是个盛故事的盒子,事实上即使完全模糊历史背景,对导演要表达的意图也不会有太多减损。那些对电影有些微词的观众,我想,很多是在观看前就已经有赵云形象和对那段历史的模糊设想,只是想看电影怎么具体表现出来,从而产生了种种观影效果的差异。
整部电影的结构非常清晰也可说非常简单,概括为"成也风鸣,败也风鸣"。出山时,马前小卒,以为凭己之力,可以辅助主公拯救万民。只要在地图上走完那个大大的圆圈,天下太平。收山时,白发满鬓,三国鼎立,战乱频仍,生民凋敝,万民安乐的理想只存在于遥远的回忆里。从跨马跃涯时的英气逼人、豪气冲天,到最后的成败皆空、荒山无语,赵云确实走完了那个大圈,才发觉又回到了圆点。
中国文化中,儒家要大丈夫建功立业,治国平天下,多给(青壮)人以进取时的激励;道家则强调无为潜隐,顺其自然,多给人抗争失败时以慰藉。电影中赵云的一生明显的反映出这种转变。导演为了强化这种思想,特别虚拟出罗平安这一角色,时时与赵云对比。罗平安如现实中大多生斗小民一样,年青时有自己的抱负但却又极易在困难前退缩,有理想却不能坚持,一生平庸。但那个理想与抱负却时时在内心深处涌动,象一面镜子,折射出现实中自己的怯懦与无奈,最后只能化作遥遥点将台边那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常山罗平安领命"。但这种人生或功名的差异真的那么重要吗,当赵云发觉自己最终的归宿还是成名的凤鸣山时,重新观望那亘古不变的山岭、劲风与黄沙,回顾自己的戎马生涯,个人的得失成败在沉默的风鸣山前,在那尊佛像前,又有多大价值呢。什么是胜,什么又是败。"人人皆谓我长胜将军,但没有胜,又怎么知道败呢"。当赵云最后卸甲持枪,回忆中是张飞和关羽出城相助,磨砺相激,长枪怒马的景象,但那些鲜活的画面已随时间变为宗庙里一个个尊严而冷冰冰的塑像,那个当年对曹操豪笑的青年去了哪里?那些在笑谈中的沙场驰骋、立业建功最终都幻化为影片最后的小小灯笼,那暖暖的亮色也许是赵云内心深处最美好的回忆。

补记:自己最近找房子,和中介谈来谈去,一两百块钱的拉锯,每次疲惫的回到学校都觉着沮丧。辛弃疾有词说: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一个人这么大了,不要说建功立业,连安身立命之所都搞不定,怕连羞的资格也没有。辛词说的是刘备,但昨天晚上看完电影,就觉着真的见到赵云不是一样的惭愧吗。不是说没有那些功名,就连人最本原的真诚、勇敢都没法比。

余杰:鲁迅思想的当代性


余杰:鲁迅思想的当代性
――在北京海淀"知道图书广场"的讲演
  
  大家好。非常高兴有这个机会到海淀"知道图书广场"跟大家一起交流和讨论。这几年我到各地跟读者朋友见面、交流,很多机会都是由书店提供的。这些书店一般都是独立于计划经济时代"新华书店"系统之外的、比较注重学术和文化品位的民营书店。它们大都位于各大城市的文化、教育比较集中的区域,不仅是一个卖书的地方,还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让作家和学者能跟读者朋友们一起交流。
  
  最近几年来,中国学术界出现了一个新的状况。在以前,如果一个作家或学者,身处学院和研究机构的体制之外,没有大学教授或专业作家这样一种身份,也就没有自己的讲台,没有地方来表达自己的学术观点和文化理念。但最近这种情形逐渐发生了变化,我们的民营书店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好,它开始成为一个新的文化空间和话语平台,为体制外的知识分子提供了言说的机会。前几个月我刚刚从美国访问回来,我发现这一点在美国也非常突出。在美国这样一个比较成熟的民主社会和自由社会里,存在着一个相当庞大的公共空间,有生机勃勃的"中间社会",比如说书店、报纸、杂志、各种各样的协会、俱乐部、基金会、大学、大量的"非政府、非赢利"的民间组织等等。巨大而活跃的公共空间,是民主社会的重要标志和有力保障。对于一个普通的西方人来说,这些公共空间也许比政府机构更加重要、与他们的日常生活发生着直接的关系。我想,未来的中国也将迎来一个中间社会、公共空间迅速发展的时期。这几年来,我从书店这个小小的角度上,就看到了中国民间和社会公共空间慢慢的萌芽和发展。
  
  好,进入今天我讲的主题吧。鲁迅其实是很老的一个话题了,我记得学者孙郁曾经说过,如果谁要了解八十年代中国的文学批评史,鲁迅研究是一个重要的标准,各个时期的文化流行色都在上面。其实,在我看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以来,中国文化界的状况、中国学术界的状况,都可以从鲁迅研究的角度来切入。再放宽视界,鲁迅逝世之后这六十多年、七十多年的时间,整个文化的进程,通过鲁迅来分析也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对于英国人来说,在英国的文化中存在着一个永远也说不完的、也永远说不清的莎士比亚;对于中国人来说,或者对于现当代的中国来说,似乎存在着一个永远也说不完、永远也说不清楚的鲁迅。特别是一九四九年以来,鲁迅成了一个被过度阐释的、文化象征的符号,承载了过多的意识形态的色彩。我相信如果鲁迅复活的话,以他的个性一定会对所谓的"鲁学"嗤之以鼻的。有的学者居然说毛泽东与鲁迅心灵相通,还有写了洋洋洒洒的《致先生书》的作家张承志,一边骄傲地宣称自己是"红卫兵"这个词语的发明者、对文革的暴行绝不忏悔,一边却说自己是鲁迅的学生。充满人道主义情怀的鲁迅会接受这样一个崇尚暴力和嗜血的学生吗?如此的错位,乃是我们这个时代特殊的"病相"。
  
  很多所谓"专家"对鲁迅的研究、对鲁迅的讨论,与其说是在研究鲁迅本人及其思想,不如说是在通过"鲁迅"这一旗帜来表达自己的文化观念和价值立场。每一次关于鲁迅的激烈争论,其实都是当下中国文化发展脉络的一个体现。也就是说,鲁迅的文章为当下的现实生活提供了许多刺激性的思路。下面我分几个方面来谈鲁迅思想与当代社会的关系问题。
  
  第一个方面,我想谈一下近几年以来出现的贬损鲁迅的风潮。
  
  近几年以来,对于鲁迅的批评、对鲁迅的贬损,大概是这样几种有代表性的看法:
  
  第一种,曾经是文化部长、近年来不断上演推荐诺贝尔文学奖闹剧的作家王蒙这样说,世人都成了王朔不好,但都成了鲁迅也不好,"那会引发一场地震"。在他的文章中还说:"我们的作家都像鲁迅一样就好吗?完全不见得,文坛上有一个鲁迅是非常伟大的事情,如果有五十个鲁迅,我的天!"
  
  第二种是王朔的批评,王朔曾经这样说:"当时我很容易崇拜谁,《艳阳天》我觉得写的非常好,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鲁迅的小说写的好,他的小说写的过于沉闷。鲁迅那种二三十年代正处于发轫期尚未完全脱离文言文影响的白话文字也有些疙疙瘩瘩,读起来总有些含混。"他认为:"鲁迅写小说有时是非常概念的,这在他那部备受推崇的《阿Q正传》中尤为明显。"他进而攻击鲁迅的人品:"鲁迅这个人,在太多人和事上看不开,自他去了上海,心无宁日,天天气得半死,写文章也常和小人过不去。愤怒出诗人,你愤怒的对象是多大格局,你的作品也就呈现出多大格局。"王朔还说:"我认为鲁迅光靠一堆杂文几个短篇是立不住的,没听说有世界文豪只写过这点东西的。我坚持认为,一个正经作家,光写短篇总是可疑的,说起来不心虚还要有戳得住的长篇小说。"
  
  第三种是几名当代诗人的看法。比如,诗人韩东就说:"鲁迅是一块老石头。他的权威在思想文艺界是顶级的不证自明的。即便是耶和华人们也能说三道四,但对鲁迅却不能够。因此他的反动性也不证自明。对于今天的写作而言鲁迅也确无教育意义。"诗人于坚说:"我年轻时,读过他的书,在为人上受他的影响。但后来,我一想到这位导师说什么'只读外国书,不读中国书'、'五千年只看见吃人',我就觉得他正是'乌烟瘴气的鸟导师',误人子弟啊!"
  
  总结以上的这些观点,一是质疑鲁迅的文学成就,认为鲁迅没有长篇小说,仅仅依靠杂文和短篇小说无法确立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我的看法是,鲁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为了确立 "历史地位"而写作,他的写作就是他生命。所谓的"历史地位"往往是无心插柳,那些一心一意要树立某种历史地位的人,最后通常是一无所有。相反,像鲁迅这样在写作中燃烧自己的人,其历史价值自然能够得到后人的认定。另外,一个作家是否伟大,不在于他选择的文体是杂文,是短篇小说,还是长篇小说。我发现,当代中国文学种存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长篇迷信"、"长篇崇拜"。好像写长篇就是天才。结果,长篇越来越长、越来越多。然而,在我看来,现在每年出版的数千部长篇小说,加起来都没有鲁迅的一部短篇有分量。
  
  二是批评鲁迅的语言。这涉及到语言与特定的历史时期的关系。王朔可以不喜欢鲁迅的语言,这是他个人的好恶。但我恰恰很欣赏鲁迅的语言,那种过渡时期新旧交替的"涩度",我觉得颇有魅力。
  
  三是攻击鲁迅的人格,这个问题就更加无聊了。王朔说,鲁迅批评的对象格局不大,鲁迅自己的格局也不大。这是什么逻辑?难道一个知识分子批评了一个对象,他就沦落到与之同等的地步了?那么,你王朔批评香港四大天王和小燕子,是否你就跟他们一样呢?当代某些文人非常缺乏逻辑训练,信口开河而毫不脸红。
  
  那么,鲁迅的意义在哪里呢?鲁迅的思想有没有当代性呢?他是否能成为我们今天的文化资源呢?这些问题,相信大部分文化人都无法回避。在我看来,鲁迅来自传统中国最黑暗的深渊,故能从内部反戈一击,击中东方专制主义的要害。他以笔为枪,以笔为旗,像伟大的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和耶稣为救人类走向十字架那样,"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他深爱自己的人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鲁迅把现实感和使命感灌注到写作之中,不像今天的某些"码字"的工匠,把文学"手艺化"了。鲁迅挺立于苍茫的漆黑似铁、腥秽如血的丑恶现实中,"从别国里窃得火来","煮自己的肉",背着因袭的重负,肩起黑暗的闸门,放人们到光明和开阔的地方去。鲁迅是坚定的文化启蒙者,也是现实社会勇锐的批判者。正如鲁迅的好朋友郁达夫在鲁迅逝世之后所说:"要了解中国全面的民族精神,除了读《鲁迅全集》,别无途径。"这句评价在今天依然没有过时。
  
  鲁迅为我们树立了现代知识分子独立人格和自由精神的典范。如今中国在经济上迅速地进入市场经济、商品经济的时代,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来说,在这样一个时代面临着双重的压力。一是旧有意识形态的压力,二是经济的压力。在这双重的压力之下,究竟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呢?特别是近五六年以来,这种变化是日益突现出来。一个是在学院体制的内部,表面上看,最近这几年政府对大学教育很重视,特别是对一些重点大学,像北大、清华前几年投入了数十亿的办学经费,这当然是好事。但另一方面,这种重视也带来一种负面的后果。现在大学教授的收入、住房和生活状态等,跟八十年代相比有了巨大的改观。很多大学教授都能住进宽大的房子,如果在教授的等级当中能占到很好的位置的话,比如你是北大的一级教授,一年就能获得十万、二十万,甚至更多的"岗位津贴"。甚至还有二流学校从一流学校当中挖来一个博士生导师,开出百万年薪的天价。这种利益格局的变化,使很多学院体制内的学者,跟现实社会有了非常大的妥协。用一句比较粗俗的话来说,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今天的学院知识分子不再像八十年代一样,对中国社会现实发表独立的看法。特别是对中国现存的一些严峻的问题,如农民问题、司法制度问题、工人失业问题等等,他们基本都不会或不愿去触及。假如有一个记者朋友走进北大校园,随意地碰见一百个北大教授,询问他们对现状的看法,我相信有九十个以上的教授会说:"我们对现状相当满意,中国的形势一片大好。"至于中国底层人民的生活状况、一个到城里打工的农民艰难的生活,他们通常是不会去关注的。这是在学术体制内部情况。
  
  另一方面表现在文坛上。在文学圈子里,我也发现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相比有了巨大的变化。八十年代,中国文学成为思想文化界的重心。这个重心的重要标志,就是当时有一种文体叫"报告文学热"。所谓"报告文学",是在中国新闻缺乏透明度的情况下,巧妙地选择了一种处于新闻报道和文学创作之间的、特殊的文章题材。当时的许多作家都用这种文章题材来揭示社会的弊端。尽管这种文体有它自身的问题,但我们从它的写作者身上可以发现理想主义的激情和对社会公义的捍卫。但是,到九十年代以后,在压力和诱惑之下,这种文体便不再存在了。在九十年代,中国最著名的作家是些什么样的人呢?比如写帝王将相家史的二月河,他拼命写康熙、乾隆们的故事,把残暴的帝王塑造成人民公仆,把老百姓水深火热的生活编造成莺歌燕舞的"新时代"。然后,这些胡编乱造的"演义"被编成大型电视连续剧,在各大电视台上演,红遍全国。比如写警匪加爱情故事的海岩,写高级宾馆里高等华人的生活,也被编成电视连续剧,收视率极高。就是这样一些所谓的"作家",他们的书――在我看来,其实是"毒品"――可以一下子就卖一百万册、两百万册,毒害数以百万计、千万计的民众。近十几年以来,我很少看到像鲁迅那样直接针对社会现实发言的、勇敢地唤醒民众的作家。用批评家王彬彬的话来说,今天的中国作家"过于聪明"了。他们在追求权力和利益的道路上高歌猛进。
  
  也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当代的许多学者和作家开始恶毒地攻击鲁迅。本来他们处于一种自卑和羞愧的心理状态之下,由于他们自己的软弱和背叛,感到难以直接面对鲁迅及其作品的存在。但是,在今天学者和作家普遍"流氓化"和"痞子化"的情况下,他们的这种自卑和羞愧的心理,反而以一种扭曲的、变态的方式发泄出来,所以就产生了种种对于鲁迅的攻击和谩骂。
  
  当然,我不是说,要把鲁迅供在一个神的位置上,不可以批评、不可以指责。但像刚才我引述的那些浅薄、无聊的人身攻击,不是负责任的批评。鲁迅确实存在着很多缺陷,作为站在世纪之交的青年一代知识分子,有必要思考"超越鲁迅"的命题。
  
  鲁迅在两个方面的缺陷,一是在形而上层面忽略了宗教信仰的资源,二是在形而下层面忽略了近代欧美的民主宪政制度,这两个方面都是我们可以弥补和超越的。正是这两个方面的缺陷,使得鲁迅终生与黑暗战斗,却没有看到丝毫的光明;正是这两个方面的缺陷,使得鲁迅对苏联的极权主义体制产生了幻想;正是这两个方面的缺陷,使得鲁迅晚年的杂文在思想和艺术上都产生了大幅度的退步。但是,我们在谈超越之前,首先要认认真真地面对鲁迅、面对鲁迅的作品,首先要知道鲁迅在那样一个时代里做了些什么样的事情。下面讲第二个方面,就是鲁迅所进行的文化传播和思想启蒙的事业,鲁迅思想的当代性究竟在哪里。
  
  在我看来,鲁迅思想中最可宝贵的地方就是对国民性的批判,鲁迅的国民性批判主要体现在下面三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对流氓精神的批判,第二个方面是对戏子文化的批判,第三个方面是对奴隶状态的批判。
  第一个方面是鲁迅对中国流氓精神的批判。
  
  在一九二七年以后的两三年内,鲁迅反复使用"流氓"这个词语作演讲和写文章。他尖锐地批评说,中国的政治家有什么原则可言呢?无非就是一群随意杀人的流氓。自然,中国的政治也就是流氓政治了。
  
  我在仔细研读鲁迅的杂文和小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奇妙的现象:他对历代的农民起义持严厉的批判态度。从陈胜、吴广到黄巢,一直到朱元璋、李自成、张献忠,他对这些我们今天的官方历史教科书中用马列主义阶级分析的观点来看都是正面人物的、代表农民利益的领袖人物,却持一种非常坚决的批判态度。他从这些人身上发现了中国文化中一种很深刻的、渊源流长的流氓精神。这些所谓的"农民起义领袖",其实没有几个真正具备了农民的身份,所以更确切地说他们是流氓无产者。我们看中国四大古典名著之一的《水浒传》,一位叫萨孟武的学者发现,梁山一百零八个好汉中似乎没有几个是真正的农民。在这些"流民"的身上,凝聚了中国人国民性中最负面的东西,这就是破坏的、暴力的倾向。
  
  鲁迅在几篇文章中,用非常愤怒的笔法谈到了明代末年的起义将领张献忠。张献忠的起义并不是要解放农民阶级,这是后人赋予他的一个宏大理想,其实他起义无非就是推翻一个皇帝,然后自己来当新皇帝。当他发现李自成在北京登基以后,当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坐到皇帝这个位置以后,他便丧心病狂地对他的占领区和他的军队经过的地方的人民进行残酷屠杀,这种屠杀的惨烈程度超过了明朝官兵对人民的屠杀,也超过了满清军队对人民的屠杀。特别是张献忠在四川丧心病狂的屠杀,我是四川人,我这几年看很多四川的地方志,从中看到了很多触目惊心的记载。张心中的想法是,反正这份家当我不能拥有它,我就要把它毁了,宁可毁了也不能让别人拥有。这种流氓精神一直延续到今天,并没有根本的变化。中国的历史与现实,就是流氓们"成王败寇"的历程。
  
  第二个方面是对戏子文化的批判。
  
  我在《铁磨铁》一书中有这样一篇文章,题目就叫《优孟中国》。大家都知道"优孟"是古代中国对演员的一种称呼,"优孟"也就是"戏子",这是一种带有贬义的称呼。鲁迅在他的几篇杂文中反复强调,整个中国实际上就是一个大舞台、就是一个大戏场,在这个戏场中每个人都有双重身份、双重角色。一方面在这个舞台上表演,另一方面又坐在下面看表演。表演和看表演的两种身份、两种角色,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时刻发生着转化。每一个人的优孟人生最后便缔造出了一个庞大的"谎言帝国","表演"和"说谎"成为多数中国人的基本生存方式之一。
  
  鲁迅有一篇非常有名的短篇小说《祝福》,这篇文章被收录在中学语文课本里,我相信在座的朋友们大都学习过这篇小说,但是语文老师的讲解离小说的本意相差甚远。这不是一部反映阶级斗争的作品,而是一部解释中国人精神创伤的作品。在《祝福》中有这样一个细节,就是祥林嫂的儿子阿毛被狼吃了以后,他就到处向村民讲述这个悲惨的情况,村里的人也纷纷来听她讲故事,一些老太太没有听到,还专门从别的地方过来听她讲。这些人听祥林嫂讲这个故事,其实并不是对祥林嫂的同情、怜悯,他们是跟去看一台社戏、看一台表演同样的心态,他们来寻求一种娱乐、一种刺激。当然在看戏、在听戏的过程之中,人们也会落下眼泪。当眼泪流完以后,大家就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里,然后津津有味地来讨论细节。这样,祥林嫂个体的悲惨遭遇就成为人们娱乐的一个很好的材料。大家都知道,在我们贫穷的乡村里,普通农民几乎没有任何的娱乐方式,于是这样一些场景就成为他们最好的娱乐。人们从别人的悲惨故事中获得某些快感,从而使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屈辱的地位、在现实生活中遭受的痛苦成功地实现了缓解、麻醉和转移。这一点恰恰揭示了中国社会、中国文化的残酷性。
  
  戏子文化的残酷性还体现在鲁迅的另一篇小说《药》中。这篇小说中夏瑜这样一个人物,想用自己正义的、崇高的献身行动来唤醒同胞、唤醒民众。但他们的同胞却把这样一些人看成是演员、看成是戏子。所以,那些白胡子的老头,那些二十多岁的男人,还有刽子手康大叔等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夏瑜将被用什么样的方式处死。他们把一个很庄严、很神圣的事情戏剧化了。殉道者丧失了尊严感。这就使得在中国多灾多难的土地上,不会再有任何真正悲惨的事情,也不可能有任何认真的、严肃的事情。我在一篇文章中写到,这些民众的行为其实是对夏瑜这样的启蒙先驱的第二次杀戮、第二次谋杀。这种杀戮比满清政府的杀戮更加可怕。
  
  鲁迅国民性批判的第三个方面是对中国人奴隶心态的揭露。
  
  最近我在看抗战时期的一些史料。在侵华日本兵东史郎的回忆录中,几个日本兵押着两三千中国平民和被俘士兵,让这两三千人按照几十个人一排地排好,由后面一排人把前面一排人用绳子捆起来,挖一个坑,把第一排人推到坑里去,再由下一排人对前面的人做同样的处理。就这样在一天的时间里,这几个日本兵没有费一粒子弹就杀害了几千个中国人。每当读到这样的段落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鲁迅思想现实意义。鲁迅说过:"中国人向来就没有争到做'人'的资格,至多不过是奴隶,到现在还如此,然而下于奴隶的时候,却是数见不鲜的。"为了逃避下于奴隶的厄运,"这时候,老百姓就希望来一个另外的主子,较为顾及他们的奴隶规则的,无论仍旧,或者新颁,总之是有一种规则,使他们可上奴隶的轨道。"他的概括是何等的准确!
  
  鲁迅明确提出了奴隶和奴才的区别。奴隶对自己的生存境遇、生存状况没有一种自知,他们非常麻木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而奴才是奴隶中极其聪明的一个小群体,他对自己奴隶的身份有很明确的认知,而为了成为奴隶中的"高等奴隶",他不惜帮助主人更加残酷地迫害别的奴隶。鲁迅在一篇杂文中说,这些阔人家里养的叭儿狗,当他们的主人还没有叫他们去咬一个穷人的时候,它就会主动扑上去咬,它对待穷人比主人更加冷酷无情,它知道这样做一般都能获得主人的赏识。在奴隶和奴才这两种生存方式中,奴才更值得谴责、更值得批判。鲁迅说,所谓的奴才可以用四个字来内容,也就是"奴在心者",就是在内心深处自觉地把自己当做高等奴隶的人,他们还通过种种的努力,使"奴隶"和"主人"的二元格局更加牢固。
  
  那么,我们怎样才能摆脱奴隶的生活状态呢?那就是"立人"。旅美作家易大旗在《审视我们的时代――后鲁迅时代的中国人》一文中指出,鲁迅毕生都为中国人成为其"人"而疾呼,他说:"列国是务,首在立人,人立而后凡事举;若其道术,乃必尊个性而尊精神。"而要"立人",就得把个人从国家主义、集体主义的牢笼里释放出来。在恪守民主自由原则的公民社会,个人权利、公共权利和人类普遍权利是鼎足而立、不可分割的,这是公平、正义和尊严之所系。人们在饿得直翻白眼,像虫子一般成群死去时,是没有尊严的;人们在被驱策着互相咬噬争斗时,是没有尊严的。如今能吃上一口安稳饭,而政治揭发和告密又在日常生活中渐渐淡出,确然是时代的进步。但还不够,即使是已经获得的部分做人的权利,也还没有制度和法律的保障。做人的尊严绝非权力者御赐的丹书铁券,《动物农场》里造反的猪们,如果真能争取到"人人生而平等",它们就从猪变成人了;然而它们在革命成功之后,却把动物分成三六九等,自由的"配给权"掌握在猪族手里,那么它们仍然不是人,只是一群猪而已。孙志刚和李思怡悲惨的死亡,都表明在今天的中国,实现"立人"之目标何其之远。
  
  作为精神界之战士,鲁迅的一生是启蒙的一生,救赎的一生。而他启蒙与救赎的旨归则在于"立人"。"立人"是鲁迅思想中一个相当重要的观念,这在他早期的论文《摩罗诗力说》中就已经明确提出来了。鲁迅强调说,"立国必先立人",翻译成今天的说法,就是"人权高于主权"。没有人权的主权是虚幻的主权、是少数统治者的主权。一个国家要真正实现强大,每一个人都得成为现代社会文明的、民主的、有公民责任感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人、个体。只有先立人,这个国家才能立起来。鲁迅认为,中国人从来就没有知道过做人的资格,中国人一直都挣扎在想做奴隶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两种生活不断地交替。同时中国人不是被外国的侵略者所蹂躏,就是被本国的奴隶者所奴役,不是被强盗抢夺就是被官兵杀戮。而鲁迅先生本人则从良知和理性那里领来了一份责任,他执意要揭穿专制的本质,鲁迅用他充满血泪的文字来表明:中华民族要成为一个有尊严的民族,中国人要成为一个有尊严的人,必须进行深刻的、全民族的文化批判和心灵忏悔,以获得文化精神与国民性格的"凤凰涅�"。
  
  鲁迅与他所生活的时代以及此后的时代之间存在着严重的对峙。鲁迅矢志不渝地拒绝各种"主义"和各类政权的招安及戕害。鲁迅是他那个时代的黑暗的最尖锐的控诉者,也是对中国的历史及未来的明察秋毫的批判者。他在中国的任何一个历史时期都不可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最后我想讲一个问题,就是"假如鲁迅活到一九四九年以后会怎样?"这是一个很长一段时期内鲁迅研究界不敢面对的问题。一九六六年第十四期的《红旗》杂志曾经发表社论说:"鲁迅最值得我们学习的,在于他对伟大领袖毛主席无比崇敬和热爱。他在早年曾有过'彷徨',但是,当他找到马克思主义,特别是找到了以毛主席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找到了以毛主席为代表的革命路线之后,他就下定决心,俯首听命,甘愿做无产阶级革命的 '马前卒'和'小兵'。鲁迅不顾国民党反动派的白色恐怖,不顾托洛茨基匪帮的造谣中伤,不顾周扬们的欺骗攻击,他始终坚定地跟着毛主席走,勇敢地捍卫以毛主席为代表的正确路线。"这是迄今为止我所看到的对鲁迅最粗暴、最可耻的歪曲和阉割。不过,鲁迅生前早就知道,死后会有苍蝇蚊子围绕着自己的尸体嗡嗡叫。
  
  在鲁迅诞辰一百二十周年的时候,鲁迅唯一的儿子周海婴出版了《鲁迅与我七十年》一书。书中首次公开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一九五七年,毛主席曾前往上海小住,依照惯例请几位老乡聊聊,据说有周谷成等人,罗稷南先生也是湖南老友,参加了座谈。大家都知道此时正值'反右',谈话的内容必然涉及到对文化人士在运动中处境的估计。罗稷南老先生抽个空隙,向毛主席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疑问:要是今天鲁迅还活着,他可能会怎样?这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大胆的假设题,具有潜在的威胁性。其他文化界朋友若有所感,绝不敢如此冒昧,罗先生却直率地讲了出来。不料毛主席对此却十分认真,沉思了片刻,回答说:以我的估计,(鲁迅)要么是关在牢里还是要写,要么他识大体不做声。一个近乎悬念的询问,得到的竟是如此严峻的回答。罗稷南先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做声。他把这事埋在心里,对谁也不透露。一直到罗老先生病重,觉得很有必要把几十年前的这段秘密对话公开于世,不该带进棺材,遂向一位信得过的学生全盘托出。"今年七月,学者王元化在上海对周海婴说"他也听说过这件事情"。
  
  这则史料被披露之后,某些研究党史的学者撰文否定。这一"孤证"也受到了人们的怀疑。不久,著名演员黄宗英在《南方周末》发表文章,以当事人的身份证实了此事的确凿。黄宗英写道:"一九五七年七月七日,忽传毛主席晚上要接见我们。反右已风起云涌,我忐忑不安想请假不出席,怕的是会被点名发言。阿丹(赵丹)说:'宗英你怎么啦,虚汗淋淋的。'当时我预产期将到,我答:'孕妇可能特别敏感,我害怕……'及至我们被领进一间不太大的会场,只见一张张小圆桌散散落落,一派随意祥和气氛。我们电影界的人扎堆坐在迎中门方向的两三张小圆桌边。五十年代领袖接见并没有严格的规定安排,我回忆不起毛主席是怎样坐到电影界桌边的。"
  
  毛泽东与老友罗稷南等人谈笑风生,罗在谈话间隙中提问说:"现在……主席,我常常琢磨一个问题,要是鲁迅今天还活着,他会怎么样?"此时,空气顿时也仿佛凝固了。这个问题,文艺人二三知己谈心时早就悄悄嘀咕过,"反胡风"时嘀咕的人更多了,可又有哪个人敢公开提出?还敢当着毛主席的面在"反右"的节骨眼上提出?黄宗英的手心开始冒汗了,天晓得将会发生什么,她尖起耳朵倾听:"鲁迅么――"毛主席不过微微动了动身子,爽朗地答道:"要么被关在牢里继续写他的,要么一句话也不说。"
  
  黄宗英在回忆文章中生动地描述了自己当时的感觉:"呀,不发脾气的脾气,真仿佛巨雷就在眼前炸裂。我懵懂中瞥见罗稷南和赵丹对了对默契的眼神,他俩倒坦然理解了,我却吓得肚里娃娃儿险些蹦出来……那天晚上回家,我疲惫得几乎晕厥,只觉得腹中胎儿在伸胳膊踢腿,我担心已惊动了胎气。作为母亲,我怕自己的精神负担影响到即将出世的宝宝。我请假休息了三四天,剧团里还等着我们(所有党员和积极分子)'洗手洗澡,轻装上阵'哩。"
  
  罗稷南曾译过高尔基的大量作品,也是狄更斯名著《双城记》的中译者,是个卓有成就的翻译家,当时在华东师大任教。三十年代,罗曾任十九路军总指挥蔡廷锴的秘书,在十九路军在福建筹建"革命政府"时,他曾被派赴瑞金,与红军将领张云逸签订共同反蒋抗日协定,并向被封锁的苏区供应急需的布匹、食盐、医疗设备和药品,当年毛泽东曾设宴款待过他。也许是这段特殊的经历使他有胆量亲口向毛泽东询问这一常人不敢问的问题。毛泽东的回答也在情理之中。以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性格,以毛泽东"扫平六合、一统山河"的帝王之气,这一切乃是再平常不过了。在一个没有言论自由和出版自由,甚至连人身自由也没有任何保障的制度下,鲁迅如果要坚持他的社会批判、文化批判,结局自在意料之中。从鲁迅的弟子胡风和萧军等人在一九四九年之后的命运中,我们不难窥见鲁迅本人的命运。当然,鲁迅是不会像御用文人郭沫若之流一样"识大体、不作声"的,他一定会"进监狱、继续写"。
  
  关于鲁迅,今天一个小时的时间是讲不完的,我的讲话也许只算是"抛砖引玉"吧,但愿能够引发朋友们对鲁迅作进一步深入的思考。学者林贤治在《鲁迅的最后十年》一书的最后写过这么一段话:"可以肯定的是,在亿万奴隶中间加进一个鲁迅,中国整个主权文化的构成格局是不一样的。这是一个比重很大的异类。他的特殊的品质,使许多观念性的东西在他那里凝聚为极端的思想,有力的思想,击破严密的历史和秩序之幕而使真实敞开。于是,人们从中有了许多发现,而最大的发现,就是人类自身生存的境遇,以及改变这境遇的战士态度。在他那里,一切神圣之物都在可毁坏之列,惟独保持的,是人类的自由,平等,独立与尊严。……一部《鲁迅全集》,恰如现代中国的普罗米休斯之火。周围的世界,从来未曾因它的蔓延而发生燎原大火;它是属于灵魂的,光和热直接转化为个体的实践性而非群体的事件性。时间的迁流可以改变和抹杀世间的许多事物,但是,在人性深部点燃的火焰是不会熄灭的。它只是燃烧,燃烧,一次又一次地从覆盖中升腾起来,在黑暗和深寒中显示出初始的意义。"我想,作为一名年轻的中国的知识分子,今天站在新世纪之交,必须重新整理、重新面对鲁迅的思想遗产。只有把鲁迅的思想精华发掘出来进行吸收、消化,才能在此基础之上创建真正意义上的新文明,才能实现中国文化在新世纪的"文艺复兴",才可让我们的同胞真正过上民主的、自由的、有尊严的生活。这就是鲁迅思想的当代性所在。
  
  好,我今天先讲到这里,把下面的时间留给大家。让我们一起讨论和交流。大家可以自由提问。谢谢。
  
  
  读者:我想请教余杰先生一个问题。刚才余杰先生说了很多,我觉得你的主旨想说一个,当代文学很多东西都是糟粕,都是精神垃圾。我想请问一下余杰先生,我们现在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文学?什么样的文学才能适合我们呢?你刚才说中国那些专制、封建的问题,鲁迅先生批判的也是这些东西,都是不可取的。中国自从夏朝以来到现在,除了奴隶社会以外都是封建社会,所以我觉得中国一直以来的文化遗产好像大部分都属于封建的东西。余杰先生说,现在我们都不应该谈这些东西了,是不是说让我们抛弃中华文明五千年的遗产,去建立西方的民主、自由,而不在中国五千多年的文明当中汲取一些精华。
  
  我还想问您,我曾经看过一些书,鲁迅先生曾经写过很多杂文,这些杂文曾经被很多人标榜,但是很多人也说鲁迅先生把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这些杂文上了,他的作品中大部分是杂文,这些杂文有很大部分是用来还击别人对他的批评的。鲁迅先生一边在骂人,一方面也在反驳别人骂他,他把很大精力用在这方面了。这是不是一种浪费和失误呢?我看您的作品大部分也属于杂文。
  
  余杰:第一个问题是对中国传统的看法,可以分为两个层次来谈。第一个对中国古代的传统是不是要全盘否定。我并不是要全盘否定。我觉得其中仍然有很多可以吸取的东西,包括孔子、庄子的思想,包括明代末年、清代初年三位大思想家顾炎武、黄宗熹、王夫之的思想,他们有很多思想已经接近近代的民主自由、近代的个人权利的观念。这些思考、这些文化遗产都是可以被我们继承的。第二个层面,我们今天站在两千零三年来说"传统"这个词的时候,传统已经不仅仅是秦汉、唐宋了。从鸦片战争以来,像洋务运动、戊戌变法、辛亥革命、五四运动,以及整个中国近现代化的进程、中国的近现代文化,也都是传统的一个组成部分。比如我今天谈的鲁迅,比如胡适、蔡元培、陈独秀这样的一些思想家和学者,他们的思想和著作,同样也是我们传统的一个组成部分。
  
  第二个问题是对鲁迅杂文的看法。刚才我已经谈到,鲁迅不是不可以批评的,举个例子,我认为鲁迅对苏联的看法、对斯大林的看法存在很大的偏差。因为当时信息的不对称和他个人思想体系的缺陷,鲁迅把苏联的很多情况都理想化了,一直到去世都没有看清苏联和斯大林的本质。相反,跟鲁迅同代的思想家,像胡适、陈独秀都把其中的弊端都看得非常清楚。我认为,这是鲁迅思想中不能回避的一个盲点。这个事实颇让人深思。
  
  至于杂文与"骂人"的关系,鲁迅后期一些具体的针对某人某人的杂文,在我看来确实不如前期的杂文如《坟》、《灯下漫笔》等。有的文章用词过激、甚至有人身攻击之处。因此,我更看重鲁迅二十年代的杂文创作,我认为这些杂文的价值非常之高。这种价值并不亚于小说。我不太同意这样一种看法,即认为不同的文体在文学等级中享有不同的位置,说诗歌是第一位的,再下面是戏剧,再下面是小说,再下面是杂文,最下面是新闻报道、报告文学。我认为,不能用文体的差别来做衡量价值高低,两者没有逻辑上的必然联系。一流的杂文未必就不如一流的小说,同时,一流的杂文肯定优于二流的小说。蒙田不就是靠他的随笔奠定了文学史上的地位吗?
  
  我个人这几年来偏重写杂文,因为我生活在当下中国具体的时空中,今天的中国经常发生一些让人不得不愤怒的事情,我不能对这些事情保持沉默,也不能在罪恶正在发生的时候,躲进小窝里写浪漫的诗歌。当然,我不排斥别的作家作这样的选择,这是他们的权利。但我个人做不到这点。
  
  读者:您认为最理想的社会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神话鲁迅和神话孔子,同样是中国的悲哀,我们给孔子修了很大的孔庙,作为现在的中国人怎样才能走出这种神话的寄托?
  
  余杰:最理想的社会其实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不断接近理想的现实。我很喜欢北欧的社会模式。
  
  说到"神话孔子"和"神话鲁迅",我认为这是一个过于夸张的说法。作为知识分子而"被神话",他们通常是身不由己的。而且,他们的"被神话"不过是统治者的花招而已。实际上,在中国历史上,被神话的不是像孔子、鲁迅这样的一些知识分子,而是历代君权神授、以"天子"自居的帝王,只有这些人才是真正被神话的。他们把孔子作为圣人、把儒家作为国教,也仅仅是幌子而已。用谭嗣同的说法,两千年中国皆行秦政,也就是说,两千年中国实行的都是秦朝的制度。什么是秦朝的制度呢?就是法家的严刑峻法和法家的权谋术。孔子的思想在中国并没有真正生根,对孔子的尊重,大家都是在口头上你骗我、我骗你地说客套话而已。就像两个中国人在碰面的时候互相问:"你吃饭了?"仅仅是一句口头禅。你即使回答说"我没有吃饭",对方也不会马上把你请到他家里吃饭。
  
  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发掘旧有的思想资源,同时引进西方新的思想资源,这样才能走出虚无精神、走出奴役状态。
  
  读者:听完您的讲话,做一个文人,做一个合格的文人,他的思想应该是很痛苦的。我想请问您一下,您怎么看待巴金先生?我还想知道您对崔健是什么看法?
  
  余杰:先回答对巴金的看法。作为一名经历过一九四九年以后一系列政治运动的老作家,巴金能站出来提出建立"文革博物馆"的设想、提出忏悔的倡议,我觉得他非常了不起。但是,由于知识结构和个性的原因,他的反思没有能够更深入下去。更遗憾的是,几年以前巴金就丧失了知觉,成了植物人。他还得被作为花瓶摆在那里,当中国作协名誉主席,去年还成为政协副主席。我认为这对巴金本人来说是很大的一个悲剧,真是"寿多则辱"。他的亲人把他当作摇钱树,是一件太残忍的事情。
  
  再说对摇滚乐和崔健的看法。我认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摇滚乐所起的作用跟文学界、思想界是一样的,我更多把它看作是思想启蒙的重要材料。我认为,崔健在音乐人中最了不起的是一点是,他一直在坚持自己的理念,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管外部世界怎么变化,不管是理想主义的八十年代,还是商品经济的九十年代,他都在做自己喜欢的音乐。尽管他后来出的一些专辑唱片大家有很多的批评,但他认为这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迎合、谄媚歌迷。崔健在中国的音乐家中是独一无二的。还有,过去人们过多阐释了他的反叛的一面,而在我看来,他有若干情歌至情至性,更是他本真状态的写照,如《花房姑娘》等,这样的歌曲是可以永恒的。
  
  读者:我觉得鲁迅的作品有一条主线,贯穿着对封建社会的反思,自始至终都坚持了这些。在新中国成立之前不可能达到反封建的事,条件不够,进行不下来。在文化大革命前十七年,虽然也打出了鲁迅是旗手、主将这些口号,但仅仅是一个招牌。对封建社会的反思,直到现在也是这样的,始终没有抓住这个精髓。现在农村也好、城市也好,封建思想的泛起,包括腐败以至于政治体制改革这些方面,如果不很好地从反封建的角度考虑的话,很难进行。我提的问题就是,能不能够再把反封建这个口号叫响?在什么样的条件下才能重新把反封建这个口号叫响?
  
  余杰:"封建"这个词放在今天来看似乎不太准确。"封建主义"的说法,是从马克思社会进化论的理论框架中提出来的,我认为它不足以来概括亚洲的、东方的社会格局和文化传统。说"反封建",我更愿意用"反专制、求自由"这样的一种说法。中国的封建主义,其实就是"东方专制主义"。如同我上面谈到的二月河之流的为专制帝王招魂的作家的走红等现象,说明今天反专制、求自由的工作还任重道远。
  
  要做这样的事业,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可以从两个方面来"双管齐下"。一个方面就是对教育的关心,从大学的教育一直到中学教育、小学教育,一直到幼儿园教育。让我们的孩子意识到人的独立、人的尊严这些东西是最最可贵的。我有一位老师曾经带着家人到美国讲学,在美国待了一两年。他回来跟我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故事:他的小女儿五六岁,到美国生一段时间以后,有一天在家里玩,把父亲最珍爱的一个花瓶打破了。父亲举起手来就想给她一耳光,但这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下就跑到电话旁边去了。父亲觉得很奇怪,问她说:"你怎么跑到电话旁边去?"女儿回答说:"幼儿园里,老师告诉我们,如果家长打你,你就马上打电话报警。"父亲为此感慨了半天,自己枉自是一个著名学者,人权意识还不如五六岁的小孩。这个小小的故事,可以揭示出中国和西方教育的重要差异。所以,我认为,把个体的独立性、个人的尊严的教育灌注到每个小孩心里去,是非常重要的。我也愿意在这方面做很多工作。
  
  第二个方面,是促进中国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这种自由度正在不断在扩大,比如网络的兴起带来信息更广泛的传播。鲁迅那个时代,要肩住黑暗的闸门,放孩子们跑到光明的地方去;我们今天的工作呢,是把门缝挤开。门缝已经开了一点点,进来了一点点光,作为知识分子就要把这一点点缝隙再往前挤,使这个门缝开得越来越大,最后完全打开。
  
  谢谢大家。


2008年5月1日星期四

夜游北京

发信人: itwork (itwork), 信区: Travel
标 题: 夜游北京
发信站: 水木社区 (Fri May 2 00:36:10 2008), 站内

3月初走的,现在赶潮流发上来

昨天夜半肚子饿得慌,大概2点半的时候到金鼎轩吃了一顿,然后想了想,吃饱了何不遛遛?由此一晚上没闲着...
由雍和宫开始,由雍和宫北大街往南,走了一阵子,觉得大路没意思,遂就在下一个路口右拐,正巧拐进国子监街,陆续路过孔庙,国子监。国子监的牌坊在维修,还有一个大叔坐在牌坊下面值夜班,这么冷的夜晚,辛苦了。看似国子监街剩下的路没什么好走的,便又随便找了个更小的胡同钻了进去,小胡同里面黑漆漆的,路灯好久才有一个,两边的民房都不知道有没有住人,阴森森的,整个胡同只有我的脚步声的回音。顺着大概的方向,这段心惊胆战的过程没持续多久我就到了安定门内大街。
顺着安内继续走吧,过了鼓楼东大街以后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准备再次拐进胡同。菊儿胡同口有一堆大叔不知道在干啥,于是我在下一条胡同-后圆恩寺胡同拐了进去。这条胡同不是特别窄,进去没多久还看见一辆小货车突突突开了过来,真不知道大半夜的,这么一台河北牌照的货车在胡同里面干啥。走了一会可以很明显感觉到一边院墙不像民居,抬头一看,居然还有个欧洲式的原定建筑,再走一点才发现,这里是"友好宾馆",大门紧闭看似关门装修了,门口的牌子有一块写着,中央机关特级招待机构,看来来头不小。
顺着胡同走了一会,便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看路牌才知道,这是著名的南锣鼓巷。我往两边看了看,准备往北反走一段。沿路经过第一个酒吧叫"胡同儿"大半夜的,灯光暧昧,里面好像没有客人只有服务员,然后陆陆续续酒吧多了一下,从外面看不出来到底还在不在营业。值得一提的是一个叫做"古巷20号"的会所。据观察里面应该是有露天游泳池(或者是网球场)。再往北一点,就又回到鼓楼东大街了。
鼓楼东大街最出名的应该是电玩店多,直到鼓楼,沿路全是电玩店,psp wii,无所不卖,当然这个时候全是关门的。走了一会就来到了仰慕已久的鼓楼下方。这时候,是不是继续走,继续往那边走就是问题了,如果顺着鼓楼西大街的话,会沿着后海的北沿到德胜门,这一段我比较熟,那么就选不熟的一段地安门外大街吧,这时候我想起北京一夜的歌词: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地安门外。这不,我就是到地安门外了。
顺着地安门外大街走来,沿途有活人的地方依次是,24小时的麦当劳,一个不记得名字的KTV,然后就是几步之遥的什刹海了。
此时的什刹海一片寂静,连蛤蟆都没有(现在还没开春呢)。酒吧这个时候也都歇业了(其实才4点左右,还早着呢,酒吧和disco怎么关门了?)。到火德真君庙这块的时候,居然有个哥们在拿个手机拍照,叹为观止,居然还有跟我一样3,4点钟出来溜达的人。因为是男性所以没有搭讪,继续前行。
走完地安门外大街大街,看了看表,此时做了个重大决定就是,继续走到天安门广场去,差不多正好看升旗。这个想法让我重新精神抖擞,接下来绕行过景山公园,来到紫禁城脚下。
Cool! 大半夜的看紫禁城还真是别有风味。宽阔的护城河和高不可攀的城墙,让我觉得武侠小说里面夜闯皇宫的说法纯属胡扯。我选择了故宫的西线,沿北长街走了下去。
走到南长街北长街交接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这个十字路口东边是故宫西华门,西边嘛,嘿嘿,就是那啥了。这时我选择了走西华门,这时候西边的大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个探头探脑的武警,然后一会一辆车开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某core已经出门去赶飞机去了。
沿路走下来,到了故宫午门才发现不对。午门和端门天安门之间是国旗护卫班的基地,所以这一带这个时候是禁止通行的,正赶上护卫班的dd们出操,我在一帮这么武警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穿过广场,奔着东华门又去了。(这时不敢走回头路啊,军事禁区门口禁止车辆掉头,估计人掉头也要被盘查的)。
接下来一路小跑,东华门,南池子大街,长安街!我终于快到了。跑到国家博物馆门口,正好赶上升旗人群入场时间。跟着人流,我还站了个第二排,心里那个激动啊。然后漫长-漫长-漫长的等待,在人群中傻站了半个小时,天亮了,国旗这才出来。升旗起来才发现,原来整个过程国歌奏了三遍才把旗子升到顶。国旗升完,整个广场清场,我也累的不行了,到前门又溜了一圈,发现前门大街整个拆了,一片废墟全被围起来了。也不知道修完以后是把传统文化发扬光大了呢,还是就此堕落了。反正,我是累得不行了。
总结:从和平里北街徒步到前门,3个多小时,大概10公里的路程。比女人逛街shopping还狠! 下次有时间试试从公司走回家。
附注:1. 北京现在警力旺盛,连胡同里都经常能看到警车巡逻,安全感倍增。2.北京的免费公厕真是太方便了,而且老城区里面密度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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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改:・itwork 于 May 2 00:36:47 2008 修改本文・[FROM: 202.108.88.*]
※ 来源:・水木社区 newsmth.net・[FROM: 202.108.88.*]